公子,妾身邀你扛牌坊(135)

楼阙越想越觉得愧疚,正要把郑娴儿抱回床上去安置,却见她又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该走了吗?”

眼睛里居然泪汪汪的。

楼阙心软得一塌糊涂,忙说“母亲已吩咐不必早起拜年”,骗她回去睡了。

折腾了这一番,等楼阙梳洗干净前往宁萱堂的时候,时间已是辰时末,眼看就到巳时了。

宁萱堂中颇为热闹,除了慎思园的人不在,旁人都齐了,就连卧病已久的楼老爷子都叫人抬了出来,半躺在卧榻上听着众人说话。

楼阙进门挨个问了安,莺儿便走到门口向外张望了一番,回来问道:“五爷怎么是一个人来的?”

“不然呢?半个人来不太好吧?”楼阙反问。

莺儿无言以对,抿嘴笑了笑便站到楼夫人的身后去了。

楼夫人皱了皱眉:“我恍惚听见有人说昨晚落桐居失火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楼阙是饿着肚子来的,这会儿正忙着吃点心,听见问话便顺口答道:“锦香放的火。幸好救得及时,没伤着人,只是那卧房烧坏了大半,住不得人了。”

莺儿和其余几个小丫鬟齐齐拿眼角向这边瞟了一下,暗暗腹诽:落桐居住不得人了,所以您就顺理成章地把人带到您的屋里去睡了是吗?大家都不糊涂,您装什么傻呢?

楼阙察觉到了那些异样的目光,抬头扫视了一圈,立时清静了。

楼夫人问胡氏道:“你的院子里慎思园近,有没有听说锦香怎么样了?”

胡氏笑道:“听说锦香在落桐居挨了打,回来又摔盘子又打碗的闹了一整夜,天快亮了才安顿下来。精神头那么好,想必没什么大碍。”

瑞儿在旁笑道:“自己没眼色,活该吃亏!她惹谁不好,偏惹落桐居那个不饶人的!”

楼阙抬了抬头,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瑞儿缩缩肩膀,没骨气地解释道:“我说的是落桐居的兰香妹妹……”

安姨娘放下手里的茶碗,担忧地道:“失火可不是小事,这个锦香心术不正,合该严惩才对!娴儿她……没受到惊吓吧?”

楼阙本想装傻不理,细想想又觉得太不礼貌,只得云淡风轻地说道:“看着倒像是无事的。”

至于“无事”为什么不肯早起,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往年的大年初一,楼家一向是门庭若市,一家人难得说上几句话的。今年几桩事情凑到一起,倒让这一家子清清静静地过了个省心年。

这不,族里的人不来了、平素交好的世家子弟们不来了、上赶着趋奉巴结的酒肉朋友们也不来了,门上的几个小厮打了一会儿盹,此刻干脆在门房上摆了牌桌,百无聊赖地玩起了叶子戏。

本以为这个年就这么清清静静地过去了,谁知将到中午的时候,门房上却忽然来了消息,报说是有客来访。

“是谁?”宁萱堂中,众人齐齐皱眉。

传话的小厮迟疑了一下,低头禀道:“是陈家三少爷和四小姐。”

这两个人在府里不受欢迎,底下人自然也是知道的。可是整整一上午难得来一拨客人,小厮们都觉得把人拦在外头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或许是出于同样的考虑,宁萱堂中一家人迟疑了片刻,也就随随便便地说了声“请”。

虽是新春佳节,不受欢迎的客人却依然不受欢迎。

陈家兄妹一进来,安姨娘便抢在楼夫人前面第一个开了口:“今儿是个好日子,您两位是来拜年的,还是来吊丧的?”

陈景真由两个丫鬟一左一右搀扶着,大红的羽缎斗篷衬得她的脸愈发苍白。

听了安姨娘的话,她怔了一怔,随口问道:“吊丧?谁死了?”

没有人愿意答她的话,最后还是楼闵好心地向她解释道:“二弟犯了大错,昨日已经受了家法,乱棍打死了。”

“死得好!”陈景真的眼中立刻有了神采,整个人都显得鲜活了起来。

此话一出,堂中众人的脸上都有些不好看,尤其是安姨娘。

陈景真的那个“好”字还没有落下,安姨娘已经跳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去,左右开弓连打了她十几个嘴巴。

陈景真身上的棍伤还没好,身子原本就弱,挨了这几下子之后立刻便有些摇摇欲坠,旁边的丫鬟只好更加卖力地扶住她。

安姨娘坐回原处,抹着眼泪冷笑道:“谁都可以说我的儿子死得好,只有你不行!要不是你在他们兄弟之间挑拨生事、要不是你执迷不悔地觊觎着不属于你的东西,闿儿也不会做出那么糊涂的事来!我本来已经帮他娶了个温柔贤惠的妻子,眼看就把他拉回了正途……都是你在背后撺掇着,一步一步地引着他越走越错……”

她越骂越生气、越骂越伤心,竟不顾大年初一不许见哭声的规矩,伏在桌上嚎啕大哭起来。

陈景真呆呆地站着,神色有些茫然。

楼阙冷眼旁观,心下已知道在这件事里陈景真只怕是有委屈的。

当日击鼓鸣冤之事,如果是陈景真主导,二哥怎么会愿意出面为她作证?

显然在那时之前,二哥已经跟西街三叔勾结在一起了,陈景真只是他们的棋子而已!

楼阙想通了此中关窍,却并不打算解释给安姨娘听。

丧子之痛,总要有一个发泄的出口。让她恨陈景真,总比让她恨郑娴儿来得好。

打定了主意之后,楼阙便淡漠地开了口:“陈四小姐,你以‘无知’之名做下的错事,确实已经太多了。”

陈景真闻言,忍了许久的眼泪立刻掉了下来:“桐阶,那天的事,我……”

楼阙摆了摆手:“你已经受到了惩罚,我也没有太大的损失,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了。”

陈景真怔怔地看着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

陈景行忙在旁提醒:“真儿,还不快谢谢五公子宽宏大量!”

陈景真回头瞪了哥哥一眼,不肯出声。

“罢了,”楼阙摇头笑道,“没什么好谢的。陈四小姐的心思虽然用错了,但楼家也并非全无错处。——二哥的灵堂设在慎思园,陈四小姐是否愿意前往祭拜?”

陈景真立刻摇头:“我不去!就算你们打我骂我,我也还是那句话:他死得好!”

“唉……”楼夫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愿去也罢了,你们两个到底无缘。如今人死灯灭,你对楼家怨恨,也该消了吧。”

陈景真用力擦了擦眼角,抬头看向楼阙:“我对楼家,始终是爱比恨多的!桐阶,那天我去公堂告你,为的也不过是给自己争一个名分罢了!我知道我不是好人,可我对你的心并没有半分掺假,你真的那么狠吗!”

“陈四小姐,”楼阙无奈,“你应该知道如今的局势。我尚有官司在身,前途未卜。”

“我不管前途!”陈景真甩开两个丫鬟,扑了过来:“我不管前途,我只要你!哪怕你明天就定罪问斩,我也愿意以妾侍的身份追随你……”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一个惶急的女声:“消息可真?!”

一个小厮的声音立刻答道:“千真万确!大理寺那边已经审过两轮了,证据确凿!皇上已经下旨收监,说是等出了正月,案犯到齐之后便要问斩!”

“不,不可能!”女声带着哭腔吼了出来。

随后门帘被掀开了,郑娴儿满脸泪痕地闯进了门。

恰好撞在了连连后退的陈景真身上。

“陈四小姐!”郑娴儿大哭着抱住了陈景真的肩,“他们定罪了,要问斩!怎么办啊?!”

陈景真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粗暴地甩开郑娴儿,一脸戒备地站到了门边:“我管你们怎么办!定罪问斩抄家灭族那都是你们自己惹出来的,我一个外人可帮不上忙!”

郑娴儿踉跄了一下才站稳身形,一脸不敢置信:“可是你刚才明明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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