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荆(14)
“捡”
一字出口,语气平静的泛不起丝毫涟漪,暄景郅闲适的靠在椅上,将视线挪开,望着窗外的两三丛竹叶。
拢在袖中手微微渗出了汗意,北豫轻抿双唇,手松开再握,握了再松,如此反复几次,终究双膝一弯,撩起袍角跪在地上,垂着头应声:
“是”
四散的棋子,布满房内各个角落,方才的棋局,落子也不过三分之一,是以将近二百五十枚棋子错落的散布颇是矿大的书房,呈着东一枚西一枚的样子。
即便是跪在地上膝行拾子,北豫腰身依然是挺拔如松,当年是被暄景郅一下一下的藤条抽的不敢躬身,如今,便是实打实的习惯,和骨子里傲气。
北豫一步一步跪在地上拾棋子,jīng良蓝田玉制成的棋子分量着实不轻,一次最多拾起十枚,如此反复。
不过拾至一半,北豫额上便有密密麻麻的细汗遍布,膝下被光滑坚硬的大理石砖地硌的生疼。每次将棋子拾回棋盒时,暄景郅甚至连目光也不曾给他,只静静的端着茶盏合盖轻抿。
待全部拾回,北豫将两盒棋子分好,双手奉回桌案上,面上已是汗流不止,抬手用袖子拭了拭汗水,跪侍一旁静待暄景郅发话。没有晾他多久,暄景郅右手拨弄着茶盖,漫不经心的重复了一句先前的问句:
“几成把握?”
这一次,不再带有丝毫的犹疑与不定,北豫眸中如炬,此时此刻,他若是还不知暄景郅用意何在,也是枉为其徒,是以坚定地语气不假思索的出声:
“十成。”
闻言的暄景郅也不置可否,只道了一句:“继续,把这盘下完。”
“是。”
起身重新坐回席上,捻起黑棋继续方才未完的棋局,此时,再不复方才的思量和犹豫,每次落子,只稍加思索,便手起棋落,黑白两方,势头破竹,丝毫不相上下。这番动作,暄景郅自是清楚北豫已然明了其中道理,遂,待到暄景郅再度落子时,终于又再次开口:
“出其不意,先发制人。”
北豫手中一顿,缓缓落下手中的棋子,后起身揖礼躬身:“学生告退。”
师徒间的相处,这点默契总是心照不宣,不待暄景郅应声,北豫便拱手离开,望着远去的身影,暄景郅双目微眯,好一个北豫。有些事,总要你亲手料理,帝王的心么……残破不全是应当的。
暄景郅手中捏着一枚黑棋,看着面前纵横jiāo错的弈盘,三百六十又添一个叉点几乎摆满,难分伯仲,唇边微微勾起冷笑,两指携着黑子快速落在一点,棋局顿时明了,白棋一子之差,满盘尽输。
看着已然胜负分明的棋盘,良久,暄景郅轻轻扣了桌案,两个身披黑衣身形颇为矫健的身影闪过跪在暄景郅面前:
“主子,燕顾二人于临街茶楼对饮,燕尚书亲信却手执令牌自尚书府内而出往兵部,后又往宫内而去,五殿下自前次圣上昏厥之后便未见其踪,顾言之还未见动作……”
暄景郅一贯带着几分温意的眸子骤然闪过一抹冷厉,手上一子一子的撤回棋盘上的棋子,燕离墨,顾言之,这么些年户部与兵部也让你们坐的太舒服了些,独霸朝堂的滋味你也该尝够了,当日江家灭门惨案遗下的骨头也总该啃得太久了。
顾大人,你还真不愧是当年左右周旋的谏议大夫,如今与燕离墨一手遮天数载,我暄某人倒要看看你二人的情义果真坚比顽石么……呵,莫非你真以为借燕离墨之手便可重现当年之事又置身事外?
这趟浑水,你顾家是趟定了。
暄景郅起身自书架暗格中取出一封蜡油密封过的手信,jiāo于黑衣人,清冷的声音与平日的温润完全判若两人:
“jiāo于沈逸。”
看着黑衣人领命退出,暄景郅重新坐下摆开棋局,左手执白,右手执黑。微蹙的双眉泛着森森的冷意;北祁,当年斩草根未除,如今十年光yīn过去,人事皆更变,你以为还来的及么……
你们想推北煜坐上龙椅,也要看我暄某人许不许。
紫宸殿
紧闭的殿门挡住了室外的光亮,殿内一片昏暗沉静,偌大的殿中只有多年未曾相对的父子二人此刻一坐一立。
北豫负手立在北祁桌案前,看着北祁坐在椅子上yīn晴不定的神色,北豫面上滑出一抹温熙却分明带着冷意的微笑,幽幽开口:
“父皇可思量妥当了?五弟的命,要不要全在父皇您一念之间。”
北祁坐在椅子上,一手扶着桌案,一手扣在椅子扶手上紧紧攥着浮雕细刻的花纹,冷冷的看着北豫,一忍再忍,直到能够保证面上不流露出已成习惯的厌恶,方才定定的看着北豫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