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春(44)
他司空见惯了般,陆平生很有主见,与郎秀谋划时多是郎秀依他。他全心全意去辅佐郎秀,江若谷软禁那么久,如今定又是一个局。
阿葱一想,虽是如此,可职责所在,便匆匆离开。
他望着那身影,想起姜酒来,撑着头啧了一声。
陆平生说,他会把这人还给他。彼时阿祁不知姜酒流产一事,这小院子隔断了朝堂市井所有的八卦消息。他不知道陛下身边多了一个妃子。
*
京城从东逛起,那一处世家贵族的小姐常来,乞丐都被赶到另一边去。姜酒这样出来也并非十分的引人侧目。
秋日阳光很好,落到脸庞衣襟鞋尖儿,小巧的耳垂上红珊瑚的耳坠衬的周边肤色更为白皙,与那唇上的辰砂红相得映衬。
郎秀叫陆平生去买了顶锥帽过来。
姜酒站在人群里,歪头看着这群人,好半晌拔下了一根发簪玩弄,问郎秀:“这街有何好走的,从前走多了,我还把半个京城都跑过,都没什么意思。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也在宫里见惯了。我们去哪里呢?”
她如今对什么都不大在乎,恹恹一会再兴奋一会,让郎秀很是担心。他拿折扇轻敲她一下,拉过她从人群里挤过去,抛下买帽子去的陆平生。
“也没什么,把你拘在宫里多没意思,这边你不喜欢,我们就到城西罢。”郎秀纵容道。
她低低一笑,随即敛笑,两个人真就去了城西。
“大公子以前让我日行一善,我绞尽脑汁,便在这里开了一家慈善堂。我看看还在不在?”姜酒道,这一片房屋低矮,三层楼以上都没有。她慈善堂是两层的小红楼,风吹雨打,有些褪色,不抵从前新建时好看。
郎秀负手,望了又望,眼里划过一丝光亮,道:“回去派人翻修即可。”
姜酒笑笑,这周边都没乞丐了。
好久前看见的那个小鬼瘸了一条腿从角落里闪过,她慢慢睁眼,指着那个小巷子问郎秀:“那里方才可是有个小鬼过去了?”
日光被云遮了一角,郎秀摇摇头道:“不曾看的清楚,走近瞧瞧罢。”
才一会的功夫,从前看到的小鬼就鼻青脸肿的,姜酒看清楚了跑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感受到那微弱的气息松一口气,拿帕子把他的脸擦干净。
之前还像个人样,这会子真真是个乞丐了。
“这孩子挺可怜的。”她擦干净对郎秀道。
他盯了一会,笑道:“长得是很像江爱卿的夫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的剧情可以猜猜的。
祝大家元旦快乐!
☆、迫不得已
他不说还好,如此一说,往上面去联想,姜酒动作一缓,轻轻笑:“哪有这么巧的事。”
这话说给自己听,梅久那人已经没了。她小时候的记忆在醒来后变得格外清晰,太医说是那药的副作用,忘记了这中间的一段记忆,但是久远的却能变得更深刻,仿佛是历历在目。
“不谈这个,把他带回去。”
姜酒说着一个人把这孩子抱起来,好在他瘦,姜酒还抱得动。原本昏昏沉沉的小鬼嘤嘤叫了叫,揪住姜酒的脸就咬了一口。
她一愣,脸上出了一圈牙印,咬的真狠。
郎秀掐住他的下巴,把人扯了出来。
“没事罢?”
姜酒叹息,摸着自己的脸,仰头道:“我来抱着,这孩子有些脏。”
郎秀不理,男人的力气可比女人的力气大多了。慈善堂不远,这小鬼是被郎秀砸到床上去的,别看病怏怏的,还挺能折腾,在他身上蹬出了好几个印子。
“好好的干嘛咬人打人?”郎秀板着脸问。
小江月还是认出姜酒,呜哇呜哇哭泣,滚过来滚过去的,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直嚷嚷道:“我被人打了,他们都是坏人!”
姜酒摸摸他,好意道:“哭时没用的,你同这个哥哥道歉。”
他瞪着郎秀,抵死不从,很是欠打。姜酒忍不住一笑,跟她过去很像,不过没有一点依靠,这样子就是在作死。郎秀脾气好,单好歹也是个皇帝。
“你们都是坏的。”他一个人哭哭啼啼。
郎秀冷笑,他坏?他可是帝都乃至全国都知道的大善人!
“好了,不哭。饿了没?”姜酒道。
他果然止住了,可怜巴巴看着姜酒,她不由得心又软几分。
喂他吃饱喝足,他终于消停,扑在她怀里,小声道:“我想我娘了,我能见见她妈?”
姜酒手一僵,看向郎秀,她听见自己在问这个孩子:“你娘是谁?”
“她是大理寺卿的夫人!那些小混蛋还不信,光打我。”他又在嚷嚷,似乎还是太天真了。真叫人难以置信。
姜酒把他放下来,他疑惑拉着姜酒的衣裳问道:“你怎么把我放下了?”
她抚平衣服上的褶子,想了想也不知如何去作答,便收拾碗碟推门离开了。江月死死不放她,拉着华贵的裙摆在糟蹋。
“你现在已经不是江府的小少爷了。你这样任性不是好事,我若生气就会把你丢出去。你娘……她早就没了,你爹不曾告诉你吗?”姜酒叹道。她这裙子怕是毁了。
他沉默了一会,忽然就松开了,瞪着姜酒从慈善堂跑出去。边跑边喊:“你们这些人真可恶!”
他鞋都跑没了。
姜酒拢了拢长袖,带着一点羡慕,一点可怜,小声对郎秀道:“他这样的孩子,如今活着是来吃苦的,偏生他过惯好日子,被保护的太好,天真的叫人觉得他甚至有些愚蠢。”
“命是他的,他如何过也是他自己决定,不必担心他太多,都活到现在了,也并非十分天真。”
郎秀拍拍她的肩膀,淡淡的熏香味道包绕着她,她垂眸,后知后觉到,她曾经也被说过天真一次,现在五十步笑百步。
这一日傍晚郎秀才打算回宫,与姜酒是先回陆府,慈善堂过去步行正好到天黑。穿过长巷,她拎着自己的裙摆,这裙摆略长,好看是一码事,姜酒还是不太习惯。
这长巷没有点灯,几户人家紧闭柴门,低矮的墙头上摆了多盆花,如今入秋都枯萎很多,残盆破碗装着土。
她慢慢走过去,脸色苍白。
“怎么了?”郎秀察觉到不对,忙问。
她缓缓转身,耳贴着墙,道:“你听见哭声没有?”
秋风夹着凉意,不细听是听不出来的,他皱眉,好一会才道:“似乎是有。”
话音未落,她就冲到了尽头去寻声音。后来姜酒也说不清为何会这么着急,纵然有陆平生的安排,但是十年前在酒央被江若谷强迫的记忆十分清晰,她下意识中竟就恍惚了。
若当时有人过来了她会怎样。
想着这个念头,等她赶到时见到一具瘦瘦弱弱的尸体。
夜色深沉了些,秋风卷落叶,吹起他的衣摆,他背对着姜酒,她一怔,慢慢走过去叫了他一声,便说了江若谷三个字。
那边的墙头落了一盆花,硬土被砸的碎裂开,一声闷响。
姜酒的心情不外乎如那盆花,忽然就直直坠落。
他转身先朝她笑了,末了弯弯的眉眼才冷下来,这一瞧把她拉到了当前,这人真是他。
“你怎么……怎么能如此呢?”姜酒断续一问。
地上的小尸体被风慢慢吹凉,身后赶来的郎秀把她挡住,再见江若谷这一场景委实是不能预料的。
江月是被他活活掐死。
姜酒望着他,道:“真是世事难料。”
“你这是疯了罢?”
她脑子还算清醒,环看周围,阿葱跟着陆平生,身后是几队衙役。江若谷笑看姜酒,附道:“我怕是真疯了,你呀,不要太天真了。”
姜酒心被揪住,他的眼神这时变得干净又纯粹,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都不愿去想着之后的事。他是朝廷命官,这样杀人必然要伏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