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铃错+番外(185)
骆菀青冰凉的手止不住剧烈地颤抖,面上早已泪流成河,蒋三娘轻轻抚着她的额发,“青儿乖……”
骆璋苍老又疲惫的声音自马车外传来,“左都督寻小民,有何吩咐”
“子圭先生,这是我家大人送您的盘缠,还请您莫要嫌弃。”汀烟礼貌又恭谨。
“谢左都督照拂,小民还有盘缠,左都督好意,小民心领了。”
“子圭先生,我今日来,也是为您着想。您出事后,您老家的五弟心怀忌恨,趁您倒台,将您祖宅铺面都折价变卖了。你我两家好歹也差点成了姻亲,本官也是看在你我多年同朝为官的份上才来知会一声,您如此回去可真是连落脚的地方都没了……”梁禛的声音疏离又冷淡。
“梁禛!我骆璋是落魄,是乞讨都不用你来冷嘲热讽!话不投机半句多,你带上你的东西快回去吧,老朽也不想奉陪了。”
“子圭先生,本官今日来并不是犯贱要求你收东西,只是先生您似乎从来未有意识到究竟是谁给了谁难堪的生活。你我二人本无仇怨,只是先生为何一直放任令爱为所欲为,禛是男人,岂能容忍一女子翻云覆雨掌控于我,以致大家互生怨怼!”梁禛双目微闪,神情冷漠。
“禛今日来相送,一来是为送些银钱,二来……是为骆小姐对禛的错爱。禛当不起小姐对禛的一腔赤诚,唯祝小姐觅得如意郎君,一生安康。”言罢,梁禛示意汀烟将手中木盒置于骆璋马车旁,也不再说话,冲骆璋一个抱拳,转身策马飞奔离去。
骆璋面色灰败,只望着马车前的木盒发怔。蒋三娘掀帘下车,望了望绝尘而去的两骑,躬身拾起了木盒。揭开盒盖,内里整整齐齐十数锭金,外加一张房契,一张铺面契书。拿起仔细一看,是骆家老宅与骆氏药铺的转让契书……
……
次日,便是梁禛出征的日子,梁禛最后一次来到梁嵩的房间。
“哥哥……禛就要出征了,家中诸事就只能劳烦哥哥代为照看了。”
“弟弟说哪里话,照顾家里,为兄责无旁贷!二弟放心出征吧。”
“哥哥……”梁禛兀自摩挲着桌角欲言又止。
“听着呢,何事?”
“哥哥,如若禛果然回不来了,能否不要将我及我家的事告诉齐家及齐家姑娘?”
梁嵩愕然,“齐祖衍身居内阁,就算我不告诉,他自个儿也能知道吧……”
“所以禛才来求哥哥,若有不好的消息务必也请提醒齐大人勿要告诉齐姑娘才好。”
梁嵩愣怔,“为何?”
“我不想她愧疚……”
梁嵩的鼻头突然有些发酸,以往怎么从未发现,自己那不长心的弟弟竟然爱得如此辛苦。
……
城门上塞满了人,人声鼎沸,接踵摩肩。齐韵被挤成了沙袋,只觉自己的五腹六脏皆移了位,好容易挤到了城墙靠边的位置站定,她擦擦满脸的汗,终于舒出了一口气。
今日是镇远大将军出征的日子,皇帝在点将台誓师过后,大军便要从这东城门经过,再北上喜峰口。
自那日在陆离宅子里见过一面后,便再没见过梁禛了……
齐韵不知觉间飞红了脸,那日是自己忘情了,大街上便搂着梁禛哭……实在是太丢人了!
听说他又没未婚妻了,因骆家犯了事,被贬回了老家。齐韵无奈地摇摇头,禛郎定是杀业太多,姻缘才会如此不顺,真是可怜得紧。
脑子里这样想着,可不知为何,心中却有一股喜悦油然蒸腾。待齐韵意识到自己竟然在为梁禛打光棍感到由衷的高兴时,她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呸呸呸!阿弥陀佛,贫尼有罪……”
须臾,远处旌旗招展,刀剑如林,正是北伐的大军走了过来。乌泱泱一大群人,队列前方隐约可见数十名军官模样的骠骑,哪一个是梁禛,压根分辨不清楚。齐韵急的光溜溜的头顶一层汗,她急切的探出身子极目搜寻,奈何队列中兵卒太多,铁骑洪流滚滚而过,徒留漫天的尘烟与铁灰的背影。
“小师傅莫要担忧,你的家人定然能平安归来的,听说带兵的将军是那左军大都督,干掉青龙会的那位将军,老厉害了。”
齐韵转头,对上一位脸蛋皱成核桃般的老太太,混黄的眼中尽是浊泪,“我的小儿子也随大军走了,他是府军前卫抽派出征的小校……”
齐韵点点头,想对老太太说点什么,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伸手一抹脸颊,满手湿泪。
齐韵复又回到了从前那般清修的生活中,每天白日里念经诵佛,做做洒扫,陪师傅替人做做法事。只是每每到了夜间,当梁禛那双桀骜不羁的凤眼不知觉间闯进她的脑海中时,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自己的心早已不能再像往日那般平静无波。
前几日齐祖衍与齐韵说的话,与她刺激甚大——
皇帝非要将陈朝晖塞进北伐大军,梁禛觉得不妥,便在朝堂上当众反对。当时朱铨也发了狠,当着全体朝臣们的面斥责梁禛带个人偏见看待他人,并扬言,如若梁禛不尽全力抗敌,导致失败便请他自决于漠北,并将他梁家并安远侯外放至喜峰口,全家齐上阵替他朱铨死守漠北。
齐祖衍是当作谈资与齐韵讲的这番话,还将皇帝耻笑了一番,哪有如此逼迫出征大将的,没得给人徒添心理负担,怕是连仗都不敢打了。可齐韵越来越觉得朱铨并非是在恐吓梁禛——而是他真的就是如此打算的……
也不知禛郎如今到哪了,行军是否顺利,可有冻着,饿着?
齐韵不知觉间总在半夜起身诵佛,她忧心忡忡,整夜整夜无法安睡。梁禛出征讨伐宁王爷,这事为何总透着一股子怪异,朱铨对梁禛的态度为何突然大变?
不过,不多日子后,猜谜达人齐韵便自己猜出了缘由。也正是因为此,原本还曾想青灯古佛了此残生的齐韵,终于再一次小宇宙爆发——我的禛郎,生死只能由我来定!
☆、尚宫
齐韵依旧扮作小和尚, 常去智峰书院讲学,这是她出家以来最大的爱好。“或许我应该从一开始便去做个女夫子, 便能一生静好了。”——齐韵常常如是感叹。
书院开讲坛讲学时是最为热闹的,因不再局限于特定人员听讲,而是开放式的, 允许全体学子旁听。一大早,讲学堂内便人满为患了,今日正是“小和尚”齐韵来讲学。
朱铨来的时候齐韵讲得正值激动处,她身着袈-裟与堂下一名直身而立的书生争议正酣。她双目炯炯, 气势凛凛, 举手投足间风采顿生。如若不是早知晓她乃一女子,怕是真会当她为一清秀少年。
讲学堂内众学子听得入神, 偏厅内朱铨亦心潮翻涌。今日他是特意来瞧齐韵的,乞巧节那晚本想去瞧她,没曾想竟受了刺激。自己强压心头怒火, 憋了这许久才得知她常来智峰书院讲学, 于是, 今日便亲自来看看。
如今看来,果然是聪明的女子最美……
朱铨怔怔地望着齐韵灵动的笑靥,狡谲的眼, 飞扬的眉,眼前的娇颜让他想起从前在宫里总是能在后花园里、酸枣树上、假山丛中,看见的圆滚滚的胖姑娘。那时这双眼便会像现在这般诡谲的闪了。
呵呵,她果然是长大了呢……
朱铨勾勾手指, 唤来了王传喜,低语几句后,王传喜躬身离开。
……
与最后一名学子道别后,齐韵心满意足地收拾着书箱。刚才还喧闹无比的诺大的讲学堂内静得过分,连屋外的花园里似乎也空无一人了。
齐韵抬起头,四下里张望,人都不见了,只剩自己一个,看来今日自己动作过于迟缓了。她匆匆背起巨大的书箱便往外走,刚走至门口,一抹高大的身影闪过——朱铨堵住了去路。
“妙静小师傅,果然博学多才……”朱铨的眉眼弯弯,刚毅的脸上难得的竟增添了几分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