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铃错+番外(15)
待陆离退下后,梁禛整整衣袍,抬步往后院走去。一早他母亲崔氏就派人来提醒过数次了,今日是老夫人寿辰,让他务必尽早去东院相陪客人。还特意提到礼部许家会来,与自己定亲的许松月自然也会来。想来是母亲照顾自己,认为自己许久未见心上人了,借此机会给自己谋谋福利……
思虑至此,梁禛扯扯嘴角自嘲了一下,母亲也太爱瞎操心了,自己与许松月相识多年,亲如兄妹,谈不上心上人一说。只是母亲大人喜欢,自己又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再者许松月也没什么不好,至少知根知底,母亲想怎样便怎样呗。
许家与梁家府门相隔一条街,小时候梁禛经常与许松月的哥哥许辰良一道頑耍。许松月常跟在两个男孩身后,禛哥哥、禛哥哥的叫。后来安远侯去往肃州协助灭匈奴,梁禛也去肃州磨练了数年。待到返京,因小小年纪就战功颇为亮眼,太-祖皇帝一开心,把梁禛纳入亲兵,接着进入锦衣卫,直到做了锦衣卫指挥使。
待到前年,见自己对亲事颇不上心,母亲不知怎的想到了许松月,莫不是母亲认为自己在等着许松月吧……梁禛福至心灵突然怀疑起母亲大人向许家提亲的原因,如若真这样,母亲大人也真是无中生有的高手。
梁禛在心里把母亲默默嘲笑了一番,不过不管怎样,母亲也是为了自己好。母亲是标准的大家闺秀,心里只有丈夫和儿子,一路被外公和丈夫宠着,心思单纯。自己也乐得惯着母亲,梁禛就爱看母亲没心没肺的笑,可不像那个小狐狸似的姑娘,连笑都在算计……
梁禛蓦的发现,自己怎么又想偏了,赶紧把这乱飞的思绪拉回来,一路这样胡思乱想的进了后院。待得到了东院,早有丫鬟迎上来,将他往上房花厅引,那里早坐了一圈侯府夫人、小姐。还未到得花厅,便听见老夫人洪亮的笑声,“我的孙儿终于舍得来见我这个老婆子了,快些引进来罢……”
梁禛大步进了屋,来不及看那满屋的莺莺燕燕,便向祖母跪下,“孙儿给祖母赔罪了,孙儿又来晚了,待席面开时,孙儿定要多敬祖母几杯,向祖母赔罪。孙儿祝祖母福寿延年、寿比南山!”梁禛头戴嵌玉束发金冠,身穿大红色织锦团花箭袖袍,腰间一根五彩如意结丝绦,更显得丰神如玉,眉目如画。
老夫人将梁禛扶起、拉入怀中,“这都快午时了,大家伙就要去开席了你才来,我自是知我孙儿差事忙,不知道的还认为禛儿你害羞呢……”老夫人乐得笑开了花,说到最后还朝左手边飞去意味深长的一瞥。梁禛顺着祖母眼风望过去,左下角坐着一位穿鹅黄宫装的女子,明眸皓齿,顾盼生辉,正是许松月。
许松月坐在下首张望了许久,几天前就巴望着安远侯老夫人贺寿这一天了。一大早打扮妥帖了便匆匆赶来,二人自定亲后还没见过面,好不容易瞅了这个机会可以互诉衷肠,却一直看不到人影。
许松月心中失望无比,正沮丧时,一名盛装佳公子进了屋,定睛一看,不是梁禛又是谁。在场的姑娘们眼中的惊艳、羡慕、嫉妒、羞涩,夹杂着断断续续的窃窃私语,众生百态,被许松月一一看在眼里。眼看自家未婚夫婿如此风流倜傥,已然是屋中一干老少妇人、姑娘的眼神焦点。浓浓的喜悦、自豪激荡心间,面上更加艳若桃李,羞不自禁了。
梁禛望着那鹅黄色宫纱裙,眼前不由地出现那双似怨含嗔的妙目。那日她也穿了这样一件衣裙,忽而又想到卫所火光冲天的冬夜,那勾勒在凝脂雪肤上的鲜红丝绦……
梁禛忽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赶紧压下心中邪念。定睛看去,许松月正朝自己盈盈微笑,双目秋波流转,煞是好看。这才是自己的未婚妻,梁禛忙收敛心绪,压下心中隐隐的不虞,朝向许松月展颜一笑。安远侯老夫人瞧着这对小儿女暗自眉眼官司不断,心下更是乐开了花。
朝会上……
肃王爷也遇到了烦心事,江苏巡抚上了奏折,发源于陈家村的一场并不起眼的瘟疫已蔓延至了扬州城,大半个江苏都遭了殃,眼看就有蔓延至顺天府的趋势。
此次除了疫情严重,还有其他事项更为严重,扬州府多地市场秩序紊乱、商家囤积居奇,物价飞涨。感染疫情的平民人亡之余再加吃不起饭,不少流民从鱼米之乡涌向周边府县。江苏一带本就是富庶之地,是朝廷重要的经济引擎,引擎出问题了,可是马虎不得,于是朝廷派了户部左侍郎前往江苏扬州主事除疫赈灾事宜,但收效甚微,物价混乱反倒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肃王现在还未能称帝,搬了把椅子放在龙椅旁,算作“代理”皇帝之职。肃王现在就坐在这把椅子上,拧着眉头听臣工吵架。
户科给事中抖着胡子怒斥户部尚书,朝廷拨付的银钱过少,要想马儿跑又不要马儿吃草,哪有这等好事!
户部尚书青筋爆露,国库统共只有这么点,兵部刚被批拨了一大笔用作边疆战事,自己一凡人,可变不出如此多的银钱,要不然让兵部退点回来。兵部莫名被牵连,兵部尚书不干了,吃进去的想让他再吐出来,那是没门的!
一干人等吵得朝堂里嗡嗡作响。肃王爷提声镇压了几次都未能浇灭兵部尚书的怒火,于是示意把梁禛叫进来维持秩序。
梁禛进来时正碰见左都御史不怕死的进言,“江苏乃鱼米之乡,为朝廷纳税、供粮甚巨,地位举足轻重,如此混乱局面一日不正,朝廷的损失则逐日成倍增长。为今之计,亟需一位除手段老辣,更于扬州府、顺天府等地商界人脉广泛之人出面斡旋。江苏物价一案牵连甚广,并非打杀几人便能解决。朝廷正好便有这样一人,王爷为何非要舍近逐远?”
此番话一出,就连暴怒的兵部尚书亦瞬时安静下来,堂上之人均知这御史大夫说的是谁,不就是被锦衣卫看管起来的内阁首辅齐祖衍嘛……
☆、起复
梁禛都禁不住佩服此御史大夫的勇气,齐祖衍握了王爷最为心塞的把柄,除了这龙椅最忌讳的就是“赶跑”了朱成翊,对外只说朱成翊自焚病重了,自己代为理政,但堂上臣工谁不知道内里乾坤。如此堂而皇之的提出让齐祖衍起复的建议,难道御史大人嫌自己命太长?
堂上静默良久,户部尚书正欲反驳以顺肃王爷的心事,龙椅旁传来一声淡然又无谓的声音,“梁爱卿速带内阁大学士齐大人上朝,本王有事相商。”
齐大人胖墩墩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时,梁禛发现自己好似第一次认真留意这样一个人,他看上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悲惨。他身着正一品朝服,连发丝也是一丝不苟的。眼底虽有些淤青,但气色并不差,相反,他目光如炬,神情坚定,自信又无惧的模样一点也不像个要案嫌疑人。
齐祖衍向王爷跪拜问安后,依旧垂首立在百官之首。
“齐大人对江苏灾情有何见解?”一番简要的开场白后,肃王面无表情地看着齐祖衍,等着他的回答。
齐祖衍知道,自己今日能得以顺利出府,全赖自己在老家的势力。齐府夫人谢氏的娘家是金陵巨贾,而他自己祖上便也是商贾,虽后来从商籍一跃变成了高贵的士族。但这堂上的人都知道,齐祖衍的成功和丈人谢百胜的日益壮大是如何的相辅相成的,连太-祖皇帝能造反成功都有齐祖衍丈人的一份功劳。现在,王爷问出这样一句话,是在等着他割肉喂鹰呢……
堂上众人也看出来了,齐祖衍这回不狠出点血,怕是不能善了。齐祖衍却不这样想,因尚未把自己榨干,现在准备放出来榨干后再杀,自己可不当韩信。不光是不能损己利人,还应让王爷明白,消磨自己无异于杀鸡取卵。
于是齐祖衍便在朝堂上作了一篇详尽的财经演讲。他毫无忌讳的提出,此次灾情发生在自己老家,丈人在金陵一带的商界地位举足轻重,为家乡建设计,自己会奉劝丈人率先承担社会责任。这不是割肉,此次割肉了,下次、下下次呢,或是除苏杭之外的其余地方发生这样的事件了,又当如何,朝上可没有那么多的商贾丈人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