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铃错+番外(116)
“……大哥,这是咱爹爹托你转告我的话麽?”
“不是……但也可以说是,父亲担心的不就是你这副倔脾气麽,既怕你冲动,又怕你自个儿憋坏自己。凡事看开些,世间百态不过是过眼的云烟,迷人的幻象。哈哈!”
梁嵩忍不住大笑起来,嘬了一口酒,伸出手来拍拍自家兄弟的肩,“不过接下来的话却都是为兄的意思了,如若你平安带得齐家姑娘回京,大哥定然全力助你达成心愿……”
梁禛猛然抬头,定定地看向梁嵩,“哥哥真的……”
梁嵩抬手止住了梁禛的话,“二弟终日如此郁郁寡欢,大哥心中疼惜,大哥希望你开心,故而愿意帮你。届时父亲母亲的工作,大哥来替你做。只不知今上的反应,如若不是非要不可,我想我的二弟也不是没有成功的机会!总之一句话,只要弟弟想,大哥赴汤蹈火都愿一试,只盼二弟万事皆要如实相告,切莫隐瞒,大哥秣马厉兵,在京中全力支持二弟!”
梁禛感动不已,端起酒杯,通红了脸颊,“禛感激大哥体恤,自当唯大哥之命马首是瞻,禛必不负大哥所望,以咱安远侯府安危为上,谨言慎行,平安归来!”言罢,一个仰首,整杯酒下了肚。梁嵩见状,一颗心放进了肚里,也笑眯眯地干了杯中酒水。
梁嵩不比他父亲,他以为一味暴力制止,堵截梁禛对齐韵的痴念是行不通的。梁禛就算暂时压抑或被类似童莺儿之流转移了注意力,但他心中的痴念却只见增强却不曾减弱,这对整个梁家来说都是一个隐患。齐韵不是洪水猛兽,在她的去处未曾尘埃落地之前,梁家为什么不能尝试帮助二弟最后努力一把呢?就算最终还是不能成功,二弟也能知晓全家都尽力过了,做出蠢事的几率亦会减少许多。
放下酒杯,梁禛踯躅片刻,复又开口,“大哥,父亲……当初买来童莺儿之事……你可知晓?”
梁嵩挑眉,“知晓。”
“大哥可知童莺儿老家所在?”
梁嵩靠向背后锦垫,好整以暇,“知晓。”
“大哥可否替禛寻访童莺儿老家,是否有一个名唤童鹭的胞妹,自小被抱往包家做童养媳的。”
梁嵩看见弟弟眼中的急切,扯开嘴角笑道,“二弟想要移情于那童鹭身上?”
梁禛通红了脸,连忙摆手,“不!大哥,我想问问童鹭,她需要什么,我可以给她田地,给她庄户,也可以给她金银。大哥……我对不住她姐姐……我……”
“知道了,二弟,大哥这便会去办的,你且放心吧。”梁嵩大手一挥,止住了梁禛的话,抓过一壶酒塞进梁禛手中,“二弟今日风头无二,大哥替你感到骄傲,来来来!咱兄弟二人多久没有开怀畅饮过了,今日便要来个不醉不归!”
……
数日后,轰轰烈烈的秋狩终于落下了帷幕,梁禛整队集结后便要出发前往云南了。此次出行他依旧只带了锦衣卫的下属,齐振作为唯一的局外人也加入了进来。此次赴滇的名头虽然是剿匪,但实际目的是什么,却是不足为外人道的,此种工作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如此安排自然也得了肃王爷的首肯。
因骆璋只是回京述职,不日也得回云南,便在肃王爷的建议下安排了与梁禛一同回云南。好歹也是肃王爷的表亲,云南又路途遥远,与梁禛同行虽说赶路会累一些,但一路上也能有个照应,再加上二人在云南除了需要合作解决久拖不决的匪乱,朱成翊的事也需要骆璋的配合,于是此次前往云南的出行安排便就这样定了下来。
大帐内,烛影摇曳,梁禛仔细翻看着汀烟替他收拾的行李,呆坐片刻后来到了偏帐。因着要外出公干,婢女们都被安远侯府接了回去,偏帐内空空如也,唯有婢女们丢弃不要的一个檀木妆匣与一只木箱胡乱歪在偏帐的一角。
梁禛呆怔地立在帐内,盯着西侧空荡荡的床塌,那一日,她便是在这张榻上安静地替白雪顺着狗毛。梁禛心内酸楚,默默地来到床塌前坐下,细细摸过童莺儿坐过的那片光秃秃的木板,“莺儿,禛欠你的,还不清……”。
鬼使神差地,梁禛的手触开了歪在榻边的妆匣,咔吱一声,妆匣滚落在地,掉出一柄雕花檀木梳。梳柄因常年的抓握,色泽暗黑光亮,梁禛愣愣地看着这柄木梳,心中隐隐发痛——
这是童莺儿的妆匣。大户人家的下人们死了,都由当家主母安排人去清理遗物,若家中有人,则送往死者的家里,如若家中无人,则统统清点后发卖或销毁。童莺儿孤苦伶仃,自己买给她穿戴的珠花裙钗定是被梁家统统清理了回去,而这妆匣粗鄙,木梳亦不值钱,连其余婢女也都看不上,自然便被扔在了这里。
梁禛眼眶发热,他一把拾起这柄木梳,细细摸着,就像童莺儿的手,细腻又光滑,这柄木梳梳过白雪的毛,也梳过自己的头发……
梁禛突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到直不起身,他擦了擦眼角的湿润,笑着自言自语道,“真是个邋遢又懒惰的姑娘……”。
梁禛将木梳放入怀中,转过身来,又打开了被婢女丢弃的木箱,以期能找到点未被梁家收走的童莺儿的遗物。一对未完工的护膝静静地躺在箱底,石青色的细棉布,囊入了厚厚的棉花,布面加上了针脚细密的菱格纹以避免内里的棉花结块,护膝右下角绣了一只灵巧的黄莺鸟。一只护膝的绣活尚未完成,黄莺鸟还没有翅膀,另一只护膝却是完成了,护膝的左上角用红色的丝线绣了一个“禛”,右下角,小小的黄莺鸟栩栩如生,细细的小嘴张着,似乎能听见它唱的歌。
“多谢公子搭救,奴家姓童,名唤莺儿”,如娇莺出谷,如乳燕初啼,百啭千回,直击人心……
……
太阳尚未升起,暗夜依旧沉沉,梁禛怀抱了一只朴素又简陋的檀木妆匣出了营帐,汀烟迎了上来,“二公子!匣子给我罢。冯大人他们早到了,就在小河边候着呢。”
梁禛闪了闪身子避开了汀烟的手,“带我去马车边,我自己来。”汀烟点点头,讨好的笑着,麻利的转身就引了梁禛去往堆放行李的马车。
“二公子,这儿三架马车都是您的……”
“哪一个是放卷宗的?”
“……呃……这一辆……”汀烟讶异地看向梁禛怀中那只毫不起眼的匣子,看上去像是女人的妆匣,大人一副珍惜的很的样子,又怎么与卷宗放在一起。
梁禛长腿一迈,上了马车,窸窸窣窣翻出了一个印有“密”字样的铁箱,轮番几把大锁开了铁箱后,小心翼翼地取出了怀里的檀木妆匣。再一次打开了妆匣,里面并排躺着一个瘪瘪的荷包,一把雕花檀木梳与一对未完工的石青色护膝。他深深地最后看了几眼匣子里的几样物事,毅然决然地将妆匣放入了铁箱的底部……
小河边,冯钰满眼含笑,“梁大人!咱们往京城西城门去,现在出发,快马加鞭,午时便能到。我已派出传令兵,通知骆大人于午时后西城门会合。”
“有劳子珵,咱们这便出发罢!”梁禛策马扬鞭,迎着风,头也不回跑在了队伍的最前面。他心中激荡——
莺儿,禛走了!云南,我来了……
一行人快马加鞭,正午时分便赶到了西城门。骆璋听得哨兵汇报,左都督已至,便携骆菀青下车立定在了车旁。骆菀青掩饰不住的激动,又是许多日未曾见到梁禛了,一想到接下来的日子里便能与梁禛一路相随直至云南,心中便是羞涩又期待……
骆菀青忐忑不安地望向北面,她看见大道尽头出现了一队人马,骠骑悍马,风行电击般来到眼前。
梁禛头戴大帽,身穿缎地麒麟纹箭袖曳撒,腰间嵌宝大刀,弓箭随身,绰绰英姿,灼灼其华。他带领众人马不停蹄飞奔而至,干净利落地翻身下马。骆菀青看见他含笑的眼,顾盼生辉,神采飞扬。他朗声与自己的父亲见礼寒暄,恭谦有礼的对自己低眉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