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铃错+番外(107)
虽然已至秋日,但长时间呆坐马车内亦闷得慌。许松月坐卧不安,索性拉开马车窗帘,盯着窗外前后奔忙策马疾行的卫兵和略显萧瑟的秋景发呆。
一道暗青色的矫健身姿闪过,直奔车队后方。许松月一个激灵,脱口就要唤出,又生生咽了回去,那是梁禛。此次秋狩,他负责围场警卫,只见他一身重甲,骑乘一匹纯黑大宛马,雄姿英发,威风凛凛。
许松月急切地望着梁禛,多日不见,此时骤然看见他的身影,哪怕只是个背影,竟也激动不已。
只见梁禛策马来到一驾马车前,拉开车窗帘笑意盈盈地低头与车内人说着什么,尔后又自怀里摸出一袋子东西递进了马车,周身温柔的气息让许松月隔得老远都感受到了。
许松月将头伸出车窗,拼命想看清梁禛在与谁说话,却只看见一只雪白柔荑自车窗内探出,鹅黄衣袖,纤纤指尖蔻丹红艳,夹着一颗大大的甜枣。
许松月看见梁禛摇头,但拒绝未果后便自马上俯下身,就着那只细腻的素手将甜枣含进了嘴里。紧接着另一只玉臂探出,举着一块锦帕直往梁禛嘴角而去。梁禛全程微笑,如温顺的孩童,任由车内女子将自己服侍得妥妥帖帖。
许松月满腹酸水汩汩直冒,车里坐的可是骆巡抚的闺女?许松月清楚地记得哥哥许辰良曾说过,梁禛回京的路上偶遇了同样返京的骆家大姑娘,二人一见倾心。梁禛端了青龙会老巢后,开封府尹还曾专门寻来骆姑娘同贺,以讨梁禛欢心。看眼前的情形,那“暮楚”与“别恋”可真就是那骆姑娘了……
许松月心中堵得发慌,鼻子一酸,眼泪就快要流下来。突然看见梁禛离开那马车,朝自己方向策马而来,许松月心中一阵发虚,如同做贼一般猛地放下车窗帘,缩回身子躲进了马车。
车窗帘放下的一瞬,窗外马蹄声过,车内女子以袖掩面,热泪夺眶而出……
熙熙攘攘的家属行列中,骆菀青斜躺马车内。身旁是大丫鬟画鸢,画鸢一脸凝重,腋下紧紧夹着一个靛蓝色碎花包袱。
“咱是去瞧热闹,又不是去参加丧事,画鸢如此肃然做甚?”骆菀青一边捻起身旁小桌上的蜜饯果子送进嘴里,一边乜斜着眼冲自己的大丫鬟吃吃的笑。
画鸢赧然,立马松了松自己的表情,“姑娘说得轻巧,若是真的出了什么岔子,搭进去的可是姑娘你这一辈子……”
骆菀青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瞧瞧瞧!又来了!本姑娘自有分寸,画鸢切莫要半途怂了……还有,今夜宿营时,你千万要去寻司礼监李公公,打听打听明日围猎的时辰和王爷回营的时辰。咱需要准时行事,过早或过晚皆不妥,你切勿遗忘!”
待听得画鸢朗声应承完毕,便直起身来,凑近马车窗边,挑开窗帘作势欣赏窗外风光,不再搭理画鸢。
画鸢欲言又止,见自家小姐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也只能叹了一口气,低头继续默不言语。
作者有话要说:菀青发大招,梁禛吃暗亏。
不是不报,时候不到。
☆、婢女
童莺儿的双脚终于得以踏上这块坚实的土地时, 她的心情是无比雀跃的。
坐了一整日的马车,梁禛不准许自己下车, 派了两个丫鬟伺候兼监视自己。虽然有梁禛不时给自己带点果子、糕点小零嘴儿什么的,依然把自己憋坏了。
童莺儿背着手饶有兴致地端详起自己今夜的住宿之地来,眼前是林立的营帐, 四处可见巡逻的军士,显见得并不是家眷聚居地,而是将士们的集中地。
梁禛今夜便是宿在此处吧!童莺儿在心里默默地想,她与随行的小丫鬟一道挎着包袱, 身前一名小卒谨小慎微的躬身引着路。
这是梁大人的爱姬, 连来给王爷做警卫也舍不得丢开,可是得伺候好了才行!小卒笑的谄媚, “姑娘小心脚下,这便是姑娘与梁大人今夜的住处,姑娘且歇息, 小的这便告辞了……”
童莺儿抬眼, 看见面前一大一小两个营帐靠的紧密, 大的自是梁禛的,小的当然是自己的了。
童莺儿熟门熟路地自觉向小营帐走去,先替自己拾掇拾掇了, 再进了大营帐。熟稔地取出苏合香,仔细挂进了床幔。
听冬雪姐姐说梁大人两年前是不爱用熏香的,自去年出了一趟远门,回府后便非要让婢子于家中放置或熏燃苏合香。念及此, 童莺儿不禁撇了撇嘴,他便是一变脸精!小孩子不都这样嘛……
童莺儿忙得不亦乐乎,探手自包袱里又摸出了两件斗篷。一黑一白,紧紧地叠在一起,银白色的是梁禛临行时去自己的衣箱里翻出来的织锦镶毛斗篷。自己本不想带,可他非说露营夜间寒露深重,一定要给自己带上。自己拗不过,便任由他放进了他的衣衫包袱里。
童莺儿羞涩地抿抿嘴,大人虽然善变了些,但他其实对知他心的人倒真的不错。近些日子来,自己放弃了初来时争取做他姨娘的想法,毕竟大人喜欢的不过就是自己这张甚似他心上人的脸,自己想开些,认真尽到人偶的本分便好。
如此一来,反倒让梁禛随和了许多,也让自己与他的关系融洽了许多。当他向自己投射来缱绻缠绵的目光时,就当他看的是别人就行,如若你当真,随后而来的变脸定然会给你一万点的暴击!
如此胡思乱想着,不知觉间,童莺儿已然面颊绯红若桃李,只可劲的拿了梁禛的一方挂珮杵在唇下吃吃地笑。
是夜,快到丑时梁禛方回,童莺儿等着为梁禛布水洗漱,便一直呆坐大营帐内。
待梁禛回营,便看见四仰八叉和衣躺在自己床上,睡得正酣的童莺儿。枕边,一块貂皮护腕串着一颗东珠,上头还吊着一根绣花针。再看看床头,一壶山楂桂花茶早已凉透,旁边一只空茶杯横卧小几边缘,摇摇欲坠。一盘栗子糕还剩两三块,地面上栗子糕粉屑四散……
梁禛摇摇头,将小几端开,也不管满地的糕饼屑,蹬掉皂靴便踏上了床榻。营帐内唯一的这张床本就不大,童莺儿四肢摊开斜躺正中,便占据了一整张床。
梁禛将她挪到内侧,依旧觉得占了自己的地盘,不舒服得紧,索性起身将她一把提起,胡乱放至床尾。自己则脱了衣衫,钻进被窝,脚踩着童莺儿柔软的肚子,沉沉入睡。
这婢子,邋遢又懒惰,看来以后还得给家里的婢子配置婢女了……坠入梦乡前,梁禛这样想着。
半夜,童莺儿便在浑身酸痛中醒来。想转身,却很困难,阻力太大。好容易睁开了眼,借着将尽的微微烛火终于看见自己怀中的一双大脚……
童莺儿瞬间清醒,蓦然想起自己是在等梁禛回房洗漱,自己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地睡着了!
她懊恼地搓着头,想起梁禛的警告,勿要未经允许进入他的卧房。自己等他回房洗漱倒是情有可原,可未经允许爬床是肯定会吃挂落的!
虽然自己只是无意间犯了错,童莺儿脑海中依然不可抑制地出现梁禛勃然大怒的可怖模样。
童莺儿趁着夜色轻手轻脚地爬下了床,看见自己吃剩的糕饼散落了满屋,又窸窸窣窣掀起裙摆将这些杯盘碗盏统统抱在了怀里,准备一并都给收出去。
转头看见梁禛的被子滑到了地上,想去替他掖掖,又止住了。万一那魔王突然醒来,想起自己未经允许睡了他的床,可就大事不好了——童莺儿缩了缩脖子,果断转身,蹑手蹑脚出了梁禛的帐。
黑暗中,梁禛睁开了眼,他转头看看帐内变戏法般消失不见的茶盏、糕饼,嘴角扯了扯。这婢子鬼鬼祟祟收拾好现场,又偷偷摸摸溜出了帐,抹掉犯罪证据便以为自己明日就会忘记了麽……
既然醒来,不替自己擦洗擦洗不说,连寝被也不给照顾了,想把我冻糊涂了,明日好忘得更彻底麽?明日将若琳也唤进偏帐吧,靠她童莺儿,自己怕是要变成镇抚司衙门看门的老兵卒一般了。梁禛冷哼一声,扯起落地的被褥继续蒙头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