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天,父亲朝书房走去,而张玉浦示意鲁大和瘌痢头两人跟进去,李庆全悄悄靠近了窗口,只见父亲背对瘌痢头,手里拿着一块有烧焦痕迹的微型雕版,东转转西转转,反复观看。而瘌痢头在一旁很恭敬的站着,手上还拿着几块同样的雕版。
“《绣像桃花扇》的雕刻工夫果然了得,难怪能引起江浙一带书商的兴趣!”李耀本赞赏着,复又叹息:“可惜啊,这把火一烧,胡家的绣像绝技就此断送了!”
“但是昨晚火烧胡家,李老板不是就轻而易举地又除掉了一个对手吗?!”
窗外的李庆全一听这话,吓了一跳,腿一抖,定定神继续观看。
“不和我合作也就罢了,还想和雾阁搞在一起,哼!”李耀本冷酷的声音传来
瘌痢头谄媚地笑着:“哼哼——嘿嘿——所以和十八年前‘半天崠’那对鸳鸯落得同样的下场。”
李耀本听到这话,猛地回过身来,阴冷的目光扫了瘌痢头一遍,让他不由打了一个寒战——“这件事不许再提!”
看见瘌痢头的神情,李耀本马上又换了副脸孔,他取出两锭银子,递给瘌痢头,这才发现瘌痢头的头发有的地方烧焦了,又宽慰说:“辛苦辛苦!昨天你能从火海里找出来几块《绣像桃花扇》的雕版,真是不容易。”
瘌痢头这才放松,不迭点着头说:“李老板,我们几个兄弟可是费了不少工夫啊!有两个兄弟都被大火烧伤了。那——我就告辞了。”
李庆全听到这里,连忙回身躲在房角的另一侧。看见瘌痢头走了以后,他才走了过去,门突然却关上了。他不愿离去,而是好奇地往里观看,却只见父亲将那几块有烧焦痕迹的《绣像桃花扇》雕版,小心翼翼藏在了玉扣纸库房的帐簿柜的最底层。
……
在钟永利家门外道,李庆全看见黄少芳,不过,她正往钟永利家而去,他想了想,赶忙跑回了家。
一会,黄少芳从钟永利家走出来,钟永利把她送到门外,点点头说:“放心吧。我们会及时叫人把纸送下山的。”
“今年雾阁的用量大一些,我们还要到‘半天崠’多定下一些玉扣纸哩。”
黄少芳离开了钟家——刚走没多远,就突然被等候在此的李庆全拦住。
“古堡的书坊都开工了。你闲得慌啊?”黄少芳欲躲开他。
李庆全却想和她说话,于是伸手一拦,说:“看见我就跑干什么,我又不是老虎。”
“猪嬷肥,猪子也肥。古堡哪个人比得上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黄少芳看来不是很想搭理他
“我不是老虎,当然也不是猪子,我是来给你看样东西的。”
黄少芳横他一眼,夺路就走。
李庆全却不急,而是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张开手掌向她眼前出示了一下。
黄少芳眼前一亮,突然抬手一把要抢过来,李庆全似乎早知道她有此一招,迅速收起了手掌。于是黄少芳吃惊道:“你怎么会有绣像雕版?”
“这你就不用管了。”
“我看是《绣像桃花扇》?只有胡建礼家里才有啊。你这个是哪里来的?胡家昨天不是被大火烧了吗?黄少芳质疑道。”
“这个啊……”李庆全一惊,连忙掩饰,“是刚才在胡建礼家的瓦砾堆里捡来的。”
黄少芳没注意他的表情,而是可惜地说:“绣像雕版的一把好手,竟然被烧死了……胡建礼手倒是挺巧的,就不知道有没有学到家传绝技……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李庆全心动了一下,他看了看她,她离去了。
……
绿布褂子,青布裤子,这是干练泼辣的丘雅娟——她手里提着一个竹篮,外面用布兜罩好绑紧。另外还拎了一坛红娘酒,走进了习奏地大门。
习奏地正有一个乐手正要出来,丘雅娟连忙拦住:“胡建礼在吗?”
“他出去了。”
“我奶奶让我给他送一些吃的东西过来,他的门是开着的吧?”
“开着。你进去吧。”乐手回答完,匆忙离去。
丘雅娟走进了胡建礼的房间。东张张,西望望,看见没几件东西的房间,丘雅娟将一坛红娘酒和竹篮里的东西一件件取出来,放在了他的桌上。之后,她在他的床上做了下来,两手撑了撑床,轻轻地卧在床上,脸上有一丝红晕飞过。
最后,她恋恋不舍地掩上门走了出来——
很快,胡建礼和江爱真就回了习奏地,他们推门进屋,却见桌上的吃的一堆东西和红娘酒。胡建礼看了看碗:“是瓦子街丘家婆太送来的。”
江爱真却没有说话,转身拿起一条手巾就打开房门出去了。
胡建礼可没有注意到江爱真的情绪变化,他将烧剩的《绣像桃花扇》雕版从苎麻带里取出来,放进了床底下的竹箩。看看除了几件板胡之类的乐器,几乎空荡荡的房间,不禁有些惆怅。
江爱真推门进来,将一个洗脸巾递给他,胡建礼胡乱地擦了几把扔在了一边。江爱真默默地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转身要离去,不料胡建礼却看见了。他将银子又还给了江爱真:“我……现在不需要。”
章节目录 第九章 桃花扇
“建礼,你不要这样……”
胡建礼在桌上倒了一碗红娘酒,江爱真欲待阻止,他一抬头咕咚咕咚仰头喝尽。
“烂船就做烂船撑吧!人这一辈子就是那么几十年!看看当年的‘竹林七贤’,有人是何等的潇洒——死便埋我!那才是自在人生……”
“建礼,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你不要有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啊!”江爱真上前扶他。
胡建礼却又倒了碗红娘酒,江爱真上前阻止,被胡建礼一把推开,又是仰头一饮而尽。他将碗一扔,踉踉跄跄冲出了房门,外面传来了他的高歌——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
他们在那头难受消遣,而在半天崠,钟永利的纸槽却正热火朝天,刘家梁和张天富也在里面,他们不时扛回木头——纸槽刚开工,所以要多砍柴回来,然后将长的整根树木,锯成固定长度以备用。
泄气牯似乎像抓住了张天强什么不是一样,立即招呼踏竹麻、扛头、扛尾、裱壁的几个人过来——“天强佬说,江爱真送了一件围裙给他,大家相信吗?”
纸槽的众人立即围了过来。
“日头从西边出来了吧。”这是堡东扛头牯。
“这可是公鸡下蛋的新鲜事啊。”这是堡西扛尾牯。
“天下的江河水都东流入海,唯独汀江水向南流,也是新鲜事喽?江爱真的围裙谁都没送,但偏偏就是送给我张天强了!”张天强反唇相讥
“那你把江爱真送的围裙拿来给大家开开眼吧。”
“是啊。”又是扛头牯和扛尾牯。
“那围裙上又没写着江爱真的名字,谁知道是谁的啊,拿来也不能算数。”这又是泄气牯。
扛头牯恍然大悟:“对啊!”
“送个围裙你们奇怪什么?!总有一天,我要娶了她,你们还奇怪吗?”张天强不以为然。
“啧啧啧……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哈哈,张家真是出了个“蛤蟆张”!
“蛤蟆张?哈哈哈……”泄气牯、扛头牯和扛尾牯都来了。
张天强看着他们,无奈地摇摇头。
泄气牯:“看他蛤蟆张是不是尽会吹牛,我们给他出个题吧?”
扛尾牯:“好啊。出什么题?”
泄气牯:“敢接招吗,蛤蟆张?”
“我张天强长这么大还没当过缩头乌龟!”张天强发狠道。
“听说,在雾阁买的《三字经》,都会盖上一个雾阁的印章,但是江爱真也给一些常到雾阁买书的人,盖过自己的私章。怎样啊蛤蟆张,有办法让江爱真盖个她的私章吗?泄气牯眉飞色舞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