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太颤颤巍巍地说:“明天啊……我要去瓦子街,亲眼看看天强佬和家梁牯带着他们的一大家子人回来。”
刘母笑道:“好好好!明天他们都来了,你可以看个够。”
江母正在吩咐事项,提醒大家:“擂茶的料都要备好了,别到明天手忙脚乱的找不齐。”
楼下,一群孩子跟着大人要鞭炮,要到的一哄而散。他们手里拿着一支点燃的香,零散地“啪”、“啪”放着鞭炮。
第二天终于来了,这一帮昔日的少年终于回来了——圆楼的大门开后,一长串鞭炮“噼哩啪啦”地放了起来。
一楼厨房的妇人们穿梭往来,开始忙碌起来。天井中央,两个石臼旁边各有一个年轻客家汉正在抡着丁字形木槌往石臼里有节奏地打糍粑,两个石臼旁的椅子上分别坐着两个老人,正是刘家梁的族叔刘一箭和张氏过去的族长张弼应。他们在看着石臼中糍粑的火候。
在汉子们歇息的间歇,刘一箭用手试了试石臼中的糍粑,对张弼应示意。
“弼应,你看看火候。我看再踵十几二十下就差不多了。”
张弼应也试了试,笑着:“是是,差不多了。”
圆楼外,瓦子街街面早已经整饬一新,干净整洁。彩旗飘扬,红绸扎成的大蝴蝶结迎风绽笑。儿童们拍手诵儿歌而过——
“月光光,秀才郎。骑白马,入书堂。书堂光,好栽葱。葱发芽,好泡茶。茶花开,梨花红。七姐妹,七条龙。龙转弯,好去汀州作判官……”
老态龙钟的丘家婆太坐在原来家门口的一把竹椅上,摇着一把蒲扇,眯着眼看那些唱着儿歌的孩童。
“听说汀州府的大小官员都已经到几里之外的凉亭去迎接了?”
刘一箭点点头:“嗯……看日头,家梁他们应该很快就到。”
瓦子街上,街道两边尽是人。走古事、采茶灯、“十番”音乐等等已经开始,古堡像一个盛大的节日一样。
汀州府衙、长汀县衙的一些官员已经列队等候。只听见传来“咚咚咚”的炮响,瓦子街上立即鞭炮齐鸣,锣鼓齐响。舞龙、舞狮、船灯等立即开始热闹起来。
少顷,只见旗帜招展,刘家梁、张天强、张日昇、钟永利等大队人马走进了瓦子街。刘家梁、刘家盛、张天强、等骑在高头大马上,后面是家眷的一顶顶轿子。
路旁的人立即欢呼起来,其中可见水生、泄气牯、扛头牯、扛尾牯等张天强、刘家梁少时或半天崠纸槽时候的伙伴。鼓掌的、抛洒鲜花的,汇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刘家梁、刘家盛、张天强、张日昇等立即翻身下马,和官员以及乡亲们寒暄招呼。乡里年纪大的刘一箭、张弼应等人纷纷上前和刘家梁等一一握手。
黄少芳牵着女儿的手下了轿,并任由她好奇地左顾右盼。张玉浦也走出了轿子。
大腹便便的来妹、金彩妍也掀开轿帘好奇地看着外面热闹的场景。胡建礼、丘雅娟搀扶着颤巍巍的丘家婆太走来。刘家梁、张天强等慌忙迎了上去。
“婆太,你怎么来了!”
“是啊,我们应该去看您才对!”
“你们回来了,我高兴啊……”
众人搀扶着丘家婆太等,往大圆楼而去。鞭炮声中,刘母、张万山夫妇、江母被人扶着在椅子上坐下。
刘家梁领着林铁兰以及子嗣诸人,后面跟着刘家盛夫妇等,朝刘母行礼;张天强领着来妹,后面张日昇领着金彩妍分别朝张万山夫妇和江母行礼。黄少芳也领着女儿朝江母行了礼。
几位老人都欣喜异常低看着后辈们。尤其是江母拉着金彩妍的手问个不停,张万山夫妇不停打量着这个台湾儿媳,来妹在这么多长辈面前害羞得低下了头。
楼外一侧的刘家祠堂,石龙旗杆迎风而立。偶尔有孩子们放的鞭炮在石龙旗杆下炸响。
圆楼前,刘一箭、张弼应等老者将刘家梁、张天强等人迎了出来。
刘一箭拍着刘家梁的手:“家梁,天强,现在你们回来了,圆楼的门联也该题写了,还要给圆楼起一个名字。”
张弼应也笑着:“是啊。圆楼的名字和门联今天写好贴上,过后再请工匠刻上去。”
刘一箭看着年轻人,笑呵呵的:“我有一个提议,圆楼的门联请建礼来题写,大家觉得怎么样?”
钟永利喳嘴道:“刘叔,让建礼题写的话,如果早点写了,现在不就已经刻上去了吗?”
刘一箭笑着摇头:“那不一样!今天大家都来了,喜上加喜,当场题写才更有意义!再说,客家男子最讲究‘讲’、‘打’、‘写’——天强这张嘴,是够能说的了;家梁能‘打’更不用提了;现在就要看看建礼能不能‘写’喽。”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连忙齐声起哄。张天强、刘家梁也是击掌叫好。
胡建礼一番推辞之后,也就毫不客气。他略作沉吟,挥笔而就——
“笔岫屏山喜见文光悠悠千载;戈枕津门沐受皇恩浩荡万年,横批——显赟振国楼。”
刘一箭拍着手:“果然是能写!这个横批‘显赟振国楼’尤其用心,包含了建礼、家梁,还有天强、天富的名字在内,点明了圆楼的楼产所有者,好联,好联!”
众人不禁鼓掌欢呼。立即有人当场将之贴上圆楼门框。
拜见老人们之后之后,刘家梁、林铁兰在祖坟前焚香告祭;
张天强在李氏宗祠前认祖归宗,张玉浦将张天强佩戴的田黄微型雕版挂坠交给了一个白发老者,白发老者仔细看了看,交换给张天强。
白发老者将一本族谱交给了张天强。张天强打开李氏族谱,只见“李耀本”的名字下面有三个名字——“李庆全”、“李世文”、“李庆秀”。
……
雾阁书坊制版工房里,张日昇和大腹便便的金彩妍走在堆放整齐的雕版之间。
金彩妍不好意思地说:“你说了这么多你娘的事情,让我都不知道将来该怎么做孩子的母亲了!”
“你听过一个这样的故事吗?有一个青年,他爱上了美丽的女妖,但女妖要他将母亲的心取来给她。母亲于是将自己的胸膛剖开,让儿子将她的心取走。儿子捧着母亲的心一路跑着去见女妖,结果摔了一跤,母亲的心掉在了地上。不料这时母亲的心说话了——孩子,你摔疼了吗?”
金彩妍听得入了迷,慨叹着:“这就是母亲啊……我也会这么做的!”忽然一阵腹痛,“快,去叫人!这孩子要出来了!“
张日昇慌忙跑出去。他领着江母和下人刚跑出客厅,就听见工房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寂静的圆楼内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一声嘹亮的婴儿“哇哇”的啼哭传来,一个女人欣喜的声音:“生了生了,又是个带把的!”这是他的小兄弟,来妹的儿子!
这边,钟永利、泄气牯等当年纸槽的老哥们已经喝得酒意阑珊。
泄气牯醉醺醺的笑着:“蛤蟆张啊蛤蟆张,你吃到了天鹅肉不算,怎么连生孩子这种事也能算计好了时辰?还跟儿子比赛?”
“过去不是叫他‘算盘精’吗?婆媳同天生儿子,这可是我们古堡镇从来没有过的奇事啊!”钟永利哈哈大笑。
扛头牯则喝了一口酒:“谁能比得上他呀,他蛤蟆张可是喝过豺奶的啊!”
“蛤蟆张已经入了李家的族谱,如今该叫蛤蟆李啦!”水生的声音。
扛尾牯则细心的问着:“对了!那个小算盘还在不在啊?”
张天强突然走进来:“哈哈,那个小算盘整整算下了我半座江山的财富啊!俗话说,人算不如运算,运算不如命算,命算不如天算。可不管是上算下算左算右算,关键就在自己会划算!我现在想开了,光给自己打小算盘有什么意思?天下之大,谁能知道我张天强?百年之后,谁又知道张天强就是那个族谱上的李世文?我呀……我要为汀州人,为咱们客家人,为我们的炎黄子孙打一个大大的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