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君心(16)
笑容在那张太过削瘦的脸上,显得有些诡异。
“与徐公子无关,是我生来就不爱饮茶。”许卿卿解释。
“哦?”徐抒怀眯了眯一双细长的眼睛,“可我怎么记得,你极爱饮茶,尤其爱饮这蒙顶黄芽?”
“或许……是徐公子记错了。”许卿卿定下心神,竭力不动声色。
“或许是吧,”徐抒怀放下茶壶,似笑非笑地将茶递给她,“可你若真要是许苧玉,就该分辨得出这根本不是什么蒙顶黄芽,而是湄江翠片。”
许卿卿手一颤,险些将茶水洒了满身。
“我早已看出你不是她。”徐抒怀言简意赅。
这话犹如梦魇。
许卿卿惊讶之余竟还有些失神,张了张嘴,始终说不出半个字。
嗓子如此干涩,一时间仿佛又重新变成了哑巴。
多可笑,如今终于有人肯信她了,可她却不能贸然承认……
徐抒怀站起身来,伸出手指勾起了她的下巴:“她没有你这般柔弱的神情,也不会如此乖巧地留在宫里为我侍疾。”
许卿卿侧了侧身,躲过那根冰冷柔软的手指:“徐公子,人皆是会变的。”
“可有些东西是变不了的,”徐抒怀看向她的眼神,如猫看着爪下的一只老鼠,“我不是那些蠢人,你骗不了我。”
“听徐公子言下之意,难不成泓亲王也是蠢人?”许卿卿反唇相讥。
“他当然不是。”徐抒怀的眸光意味深长,“不过,在关乎我的事上,他似乎总会大失方寸。”
许卿卿闻言不语。
让一个男子住进后宫养病,还让自己的准王妃亲自侍疾……
果然很失方寸。
“你可知这是为何?”徐抒怀接而问。
许卿卿并没有听他说下去的兴致,却还是问出了声:“为何?”
徐抒怀脸上笑意渐深,只是那笑容实在有些阴冷:“因为当年瞧见你长姐沐浴更衣的,不是我,而是他。若非我自愿顶罪,他早已成了废人一个……”
第三十三章 蛊虫
许卿卿悚然一惊,心中的疑惑终于得解。
是了,是了……
许苧玉蛇蝎心肠,分明能对林泓逸下手,为何要退而求其次,去对付无关紧要的徐抒怀?
当然是因为事情出了差错!
想必许苧玉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会有人帮林泓逸担下所有罪责。
当年的徐抒怀,就如现在的自己一般,都是替人受过……
不同的是,他是出于自愿,自己则是遭人算计,被迫如此。
“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为何不……”
“为何不将事情告诉皇帝,或者林泓逸?”徐抒怀替她问完了那难问出口的后半句。
许卿卿微怔,点了点头。
徐抒怀笑道:“真相……真相多无趣?皇帝得知真相会杀了你,林泓逸得知真相会放了你,无论哪一种结果,对我来说都无聊至极。”
许卿卿咬唇片刻:“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时至如今,她才明白这人身上的阴冷可怖从何而来——他分明早已察觉了一切,却迟迟不肯说出事实。
她知道皇帝想要的是什么,也大致猜得出林泓逸心中会作何打算,却唯独捉摸不透这人的心思。
隐在暗处的人,最为可怕。
因为暗箭可能从任何一个角落射来,无从判断,防不胜防。
“我想,还是暂且留下你吧,虽不知究竟有何用处,但总觉有胜于无。”徐抒怀打量了她几眼,说得轻描淡写。
被人当成棋子的感觉,着实不好受。
许卿卿按捺住心中的厌恶,不愿再继续这一话题:“你当初代林泓逸受过,如今可曾后悔?”
“后悔?后悔又有何用?”徐抒怀似乎听见了什么可笑的笑话,“事已至此,我不可能再重回那日改变决定,你也不必妄想能置身事外、全身而退……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若你能替我找到那真正的许苧玉,我便放你一马,让你离开皇城。”
许卿卿并未问他,此话是否当真。
她不是非与这人做交易不可,他方才亲口所说,林泓逸若知道真相,定会放了她。
既如此,为何不将一切如实告诉林泓逸?
至少,那座冰山要可靠得多……
“公子,泓亲王驾到。”碧芽在外头轻叩门道。
许卿卿舒了口气,事不宜迟,越早见到林泓逸越好。
林泓逸依旧是那般冷然的模样,进殿时,目光落在许卿卿身上,充满了肃杀的寒气。
他是来带许卿卿出宫的。
父皇忙于政务,无暇见许卿卿。
虽未见许卿卿,但并没忘了替二人定下了婚期。
婚期在十日之后,嫁妆与聘礼皆出自国库,出去之后自然是要还回来的,一切不过是个过场而已,目的是让所有人看到,新帝待这位前朝公主不薄。
林泓逸让下人将许卿卿送上马车,自己则在清音殿多待了片刻。
下人们一一退下,殿内很快就只剩他与徐抒怀两人。
“你在她身上下了蛊?”他问。
徐抒怀眸光一闪:“只是小小的玩笑罢了。”
“蛊虫阴毒,不可擅用。”林泓逸剑眉微蹙。
徐抒怀垂目,再无人前的桀骜,点头应道:“是……”
第三十四章 你,泓亲王,愚不可及!
无非是借那花狸猫下了一只小小的魇蛊,令那女人夜夜噩梦丛生而已,这等小事,何足挂齿?
待到林泓逸离去,徐抒怀坐于美人榻上,面色阴冷至极。
他与林泓逸从小就相识,这么多年来,林泓逸对他从未有过半点苛责,如今却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对他如此冷口冷面……
如此看来,那女人是留不得了。
“公子,该服药了。”碧芽端来汤药,躬身放在桌案上。
徐抒怀略微回过神,面上的阴冷一瞬间消失无踪,又恢复了一贯的温和模样:“那宫册,是否给泓亲王送去了?”
碧芽点了点头:“送去了,是奴婢亲手交给殿下的。”
好,很好,送到了便好……
徐抒怀颔首,端起那碗药一饮而尽,接过碧芽手中的帕子擦了擦唇角的药渍。
药极苦,他却并未皱眉,唇边反而牵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对了,那猫呢?”他又问。
“那花狸猫已被带去泓亲王府了。”碧芽答。
徐抒怀兴致索然,皱了皱眉。
他本还想拿那猫试试新炼出的蛊,却不料被那女人带出了宫。
畜生就是畜生,不仅不能为他所用,还无意间点醒了那女人,让她有所察觉。
看来以后用蛊,须得更加谨慎才是……
碧芽收起桌上空空的药碗,不经意瞧见了徐抒怀眉宇间一闪而过的阴沉,不由微微一惊。
再一瞧,却阴沉的神情却又不见了踪影。
她揉了揉眼睛,心道定是自己看错。
公子为人谦和,温润如玉,又岂会有那等令人后背发凉的眼神?
她将药碗置于一旁的食案上,不经意说道:“公子,您对那女人也太关心了些,成日成夜地派人盯着她不说,见她三更没有熄烛入睡,还特地亲自去了她的房间……她何德何能,能得您这般关切?”
关切?
徐抒怀眼里浮现一抹不易察觉的嗤笑,却是不语。
“公子这么做,自然是因为她身份特殊,担心她在宫里生出什么事端。”一旁的太监姚顺插嘴。
碧芽并未对这一说法起疑,想了想又忍不住埋怨:“幸好只是昏迷几日就醒来了,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遭殃的还不是咱们清音殿?”
本以为能压一压那女人的威风,让那她乖乖伺候公子喝药,哪晓得她这一病就是好几日,反倒成了那个需要人伺候的……
这么一想,真是有够气人的!
将这小宫女气得不轻的许卿卿,此时正在出宫回府的路上。
她与林泓逸依旧未共乘一辆马车,因此这一路上并无机会同林泓逸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