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纶!”
“你在招魂么?”沈纶不知道何时在村道的不远处出现了,他的肩上搭着几个毛茸茸的东西,走近了季碧菡才看清,那是几只山兔。
“今早看到村民进山,说是要去掏兔子,我就跟去了,今天是除夕了,喏…吃了好几天的鱼,我们也来改善下伙食。”沈纶扬了扬手上的兔子。
“原来已经除夕了,好快啊,”季碧菡呢喃,她又道,“你…你能走路了?”
沈纶玩笑道:“我这个伤再不好,我们不是死于饥饿,就是死于你的胡来。”
季碧菡轻轻地击打了下沈纶:“也就是说,我再也不用干活了!太好了!这真是年底我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你想得美,喏!把这只兔子拿到村里,看看能不能找人卖了,然后换来的钱去买些盐巴还有别的调料回来,这样以后,我们就不用干巴巴地啃鱼了,也能吃上有滋有味的大餐。”
“唉,还得去拉下脸皮啊!”季碧菡白了白眼,“好吧,为了我们更好的生活,我就不在乎这些了。”
季碧菡拎着兔子来到了村集,但是她之前从未卖过东西,也不知道该卖给谁,于是乎季碧菡杵在集市中央,傻愣愣地站了半天,日头西移,最后兔子还被她拎在手上。
“这样不行,我不能这么傻站着,我得看看去哪卖了它…”季碧菡自语,她走在村集之间,想找着有没有酒肆或者小饭馆,但除夕之际,人人都归家团圆了,就算是酒肆饭馆,也早都歇业,季碧菡心道,完了。
正当这时,她听到了一旁的一间屋子里,传来了责备声:“你这个女孩子家啦,手可真笨啦,剪个窗花都不会啦!秀个喜帕也一塌糊涂啦,我送你到宁德陈员外家里学艺啦,简直是糟蹋钱啦!”
季碧菡扭过头去,发现一个村民正在指责一个少女,少女面前是几张大红纸,其间有许多剪得歪歪斜斜的窗花和纸饰,少女无奈地对村民说:“爹我早说了啦,我对这方面没有灵性啦,我就一个干农活的女孩啦,你非得让我去学这些绣花活啦,您这期望也太大啦!”
“是啦!本来还想着你学会了这些东西啦,日后也有一门手艺啦,也能在咱们临江店赚个小钱啦,如今看来啦,我们今年的窗花都贴不上啦!”村民道。
“不行啦不行啦!窗花必须得贴啦,不然的话窗神会怪罪的啦,怪罪下来可不好啦,今年一年都得冷风入户啦!”一个妇人走了出来道,看来她是这家的女主人。
季碧菡心道贴窗花倒是常见,但窗神啥的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习俗,不过她听着这户人家的话,似乎很是急切,因为除夕之夜必须要将窗花贴到窗户之上,而此时他们家的女儿手工一塌糊涂,村里又没有专门的剪纸人,眼看这时辰快到,窗花是贴不上去了,他们此时除了抱怨女儿,也没别的什么好办法。
季碧菡脑门一亮,她登时有了一个好的想法。
干农活捉鱼什么的不会,但剪纸这种东西,她会啊!
…
直至入了夜,季碧菡才晃悠悠地撞开家门,沈纶正束衣穿靴,迎头撞上了季碧菡。
“你…你要去哪儿?”季碧菡问。、“去找某个笨蛋,天都黑了都不见人!我还以为她吊沟里了,也不知道人担心,真是…”沈纶说着说着,这时看到了季碧菡怀中抱着的满满当当的物事,顿时吓得一跃而起,他窜到季碧菡的身后,将门栓拉紧,然后回头皱眉道:“季碧菡,你去抢劫了?”
季碧菡将怀中的东西一股脑地放了下来,除了沈纶日间要她买的盐巴和调料,还有几只大红灯笼,还有两截熏肠,半只腊火腿,两坛子的土酒…
“满载而归!”季碧菡躺在她带回来的物事之上,脸上充满着满足。
“怎么回事?”沈纶满目的警惕,看来是平素里被季碧菡坑怕了。
“沈纶,我就问你我厉不厉害?”季碧菡道。
沈纶无奈:“是,厉害极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我去帮一户村民剪窗花了,这是他们给我的报酬。”季碧菡拿起了那半只火腿。
“那这些呢?”沈纶指了指剩下一圈的东西。
“啊,那家村民嘴大,一不留神就说了去,后来别人来看到了,发现我手巧得很,就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请我去帮忙,什么画年画啊,秀喜帕啊,然后…喏,喏喏喏,还有这个,”季碧菡一一指过去,最后举起了那几个大红灯笼,“过年怎么能少了这个。”
沈纶愕然,最后击掌。
“过了年,还有人找我去帮忙画画呢,沈纶,我们吃喝不愁了,让你总说我金枝玉叶,做事只会拖后腿,我也是有大大的用处的。”
沈纶笑了笑:“是,我为我过去的浅薄而道歉,谢谢咱们季大小姐让我们过了个好年。”
“去烧饭吧!”季碧菡将火腿,熏肠一一扔到了沈纶的手上。
沈纶在院子里升起了火,而季碧菡则点亮了灯笼,将其挂到了房屋内外,这个村庄的灯笼跟城里的不一样,外边的红布并非是完全缝合,而只是垂搭在灯笼支架之上,挂起来后倒不太像是灯笼了。
“入乡随俗嘛。”季碧菡虽然觉得怪怪的,但还是很满意自己的布置,她再移动了下屋内桌椅床桌的布局,又从屋外拿了几样物事回来做点缀摆设,灯笼黄色的柔光之下,简陋清冷的小木屋一下子就充满了温馨的暖意。
“吃饭。”沈纶端着两大盘子的菜,香气扑鼻,季碧菡啃了几天没味道的鱼,此时闻得这般香味,馋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季碧菡和沈纶坐了下来,烛光之中,二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小会。
隐约的爆竹声,从屋外的天际边传来。
“新年快乐。”沈纶道。
“可还没到呢。”
季碧菡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咱们俩,一年前还互不相识的两个人,如今在春节前夕,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着年夜饭,互道新年快乐。”季碧菡说着说着,眼里泛起了泪花,“这是我第一次在外过年,也是第一次没有跟家人过年。”
“我已经记不清楚这是我的第几次了。”
“沈纶,遇见你真好。”
“赶紧吃吧,趁热。”沈纶挂着浅浅的笑,用筷子轻轻地敲了下碗碟提醒季碧菡。
季碧菡点了点头,夹起了一块冒着热气的肉。
季碧菡一生锦衣玉食,但是这顿简陋的饭菜,确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了,这顿饭,她吃了很久,很久,但桌上的菜,终于有空的一刻。
沈纶端出了那两坛酒,对季碧菡说:“不打算小酌一杯庆祝一下么?”
“喝,反正喝醉了遭殃的是你。”季碧菡没有拒绝。
清亮的酒液,自坛子里落到了杯盏之间,酒滴溅到桌面上,熠熠发光,季碧菡抿了一小口酒,觉得好生甘甜,没有以往喝过的那些酒那般的冲劲。
“这酒不错。”沈纶回味道。
“好喝。”季碧菡又押了一口。
“那你可得小心了,这种酒可是最危险的。”
“为什么啊?”
“正如人的口腹蜜剑,越是喝起来温和的酒,后劲越大,初喝之时不曾察觉,但事后等你醒转之际,你已然不能自拔。”
季碧菡脸上红晕渐渐地显现:“已然长醉,为何要自拔?”
二人觥筹交错,屋外的爆竹之声,渐渐地大了起来,烟火不住冲飞上天,炸开了一朵又一朵的花,斑斓的色彩打在二人的身上,季碧菡和沈纶都迷了眼。
“你…别再喝了,这酒真的…有诈…连…连我也受不了…”沈纶此时垂首皱眉,而她对面的季碧菡却是出乎意料地兴奋,她看到沈纶这般萎靡模样,放声大笑。
“季碧菡,你疯了…”
“沈纶,哈哈哈,你真的好逗…”
“是说我脸上要起火了么?我知道,但你也一样,你的脸…跟个猴屁股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