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玉辞俯身:“微臣遵旨。”
这一番话算是表明了公玉鸣的立场,那些和丞相一同上了折子大臣们心下有些慌了,走的时候看都不敢看公玉辞一眼,生怕脸上的表情没绷住让这位南禾王爷瞧出什么。
公玉辞心情似乎没什么起伏,依旧是和章元之一起,两人走出殿外作别后,他便由宫人带领去昭华殿了。
公玉鸣在殿内来回踱步,内心是有些不平静的。他对这位九皇叔的信任来源于平日的接触,更来源于血脉相连的亲情。然而一旦双方坐到了君臣的位置上,就不仅仅是亲情那么简单。可他依旧选择信任,就像一个赌徒,赌上自己,赌上一切。
小察子守在殿外看公玉辞不疾不徐朝这边过来了,进去通传道:“皇上,南禾王爷来了,您是?”
公玉鸣回过身:“既然是皇叔,朕自然要亲自迎接。”
说完便迈着大步走出帘外。
公玉辞进殿便行叩拜礼:“承蒙皇上信任,微臣感激不尽。”
公玉鸣忙上前将人扶起:“九皇叔的为人朕清楚。这摆明了就是丞相要刁难你。”
公玉辞倒不怪他,客观道:“丞相一向耿直,直言不讳也让人钦佩。”
公玉鸣心里哼哼唧唧,我替你说好话,你倒是好,替那老丞相说话,难怪要受人欺负。
九皇叔啊九皇叔,若不是碰上我当了皇帝,你指不定哪天就掉脑袋了呢。
公玉鸣尤其不擅长在熟人面前掩藏情绪,嘴角自然一撇,有些不满反问道:“皇叔难道不知道丞相这些年来一直把你当作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后快。”
公玉辞到底是年纪比公玉鸣大几岁,对人对事不会那么偏激。
“丞相与我最多是政见不和,倒不至于这等恨我入骨之状。”
公玉鸣更不爽了,他就想拉个人和他一起说说申屠漾那个老家伙的坏话,他的九皇叔怎么这样!气死他了。
他说话越发无所顾忌起来,把肚子里的那点儿东西一气儿倒个空:“那船票啊,还有所谓细作的供词说不定就是丞相一个人整出来故意诬陷你的。而且我昨儿就听原之兄过来替你解释,说你会去郁笙州完全是因为他找你商议西北边境动乱一事,不然你根本不会去的。你为什么都不替你自己辩解一句。”
“外人都知道原之兄和我交好,这样的话说出来并没有什么信服力。”
“可是朕就相信。”
“皇上相信,是因为相信臣和太傅的为人。可这并不能推己及人。”
公玉鸣甩了下长袖,背过身道:“反正朕是说不过皇叔的,一次都没有。”
公玉辞不免笑他是小孩子心性,刚才谈得明明是政务,这会儿又计较起口舌相争的输赢来了。
他依旧保持着温和淡然的态度:“其实不用臣说,皇上心里也该明白,丞相虽然一向看我不惯,可也算深明大义之人,不会为了排除异己去做那通敌之事。”
公玉鸣冷哼了一声,转过身,说话的口气稍微好了点:“那皇叔以为幕后是何人在主导此事。”
“回皇上的话,微臣也无头绪。”
“猜测也可以讲。”
“无端的猜测并不好。”
公玉鸣再一次处在要炸的边缘,朝天翻了个白眼:“皇叔你的道德包袱也太重了,累不累。”
公玉辞照实答:“累。”
“那你何苦给自己找不痛快。”
公玉辞轻蹙眉,敛容认真道:“若我只是你的九皇叔,我定然会和你一样,对丞相嗤之以鼻,和你一起骂他个痛快。然而我如今受了先皇的嘱托,重任在身,又为人臣子,这其中的不同你可知。”
君臣之道自然比不得亲情那般自然亲昵,总归是就事论事那一套,这是谁都不能打破的平衡。
“我明白,我也不过随口发泄几句,冲撞了皇叔,还望皇叔莫要怪我。”
“臣不敢。”
公玉鸣打趣道:“身为皇叔,你敢。”
他可没忘了那日他皇叔为了袒护淳烟那个蠢女人拿身份压他的事儿。
公玉辞也不和他认真了,表情松懈下来,赞同地点头道:“身为皇叔,我确实敢。”
他话锋一变,反客为主道:“我至今还没好好问你,你春猎到底去干嘛了。”
诶,这姜还是老的辣,怎么挖了个坑把自己也给坑进去了,公玉鸣装糊涂道:“朕有些乏了,想歇息一会儿了,皇叔你也赶紧回吧。”
“皇侄刚才生气的时候还生龙活虎,怎么这么快就乏了。”
公玉鸣认怂:“那和皇叔斗嘴少不得要费心费力的,自然就乏了。”
公玉辞这回是皇叔上身,要好好过一把当长辈的瘾了。
“皇侄你都承认是和我斗嘴了,这以下犯上可怎么算?”
公玉鸣无计可施,口不择言道:“公玉辞你别得寸进尺啊,朕是皇帝。朕说困了,就是困了,不需要经你同意。”
公玉辞笑了一声,用跟小孩儿说话的语气道:“好,我们皇上说困了就是困了,臣不便打扰,先行告退。”
公玉鸣气得嘴歪,用力道:“皇叔慢走。”
第四十一章
在南禾王府闲住了这么些天,债主总算是打发她一点可以忙活的事情了,淳烟自然不敢懈怠,一早便去西院找管家吴广连去看看他们从郁笙州带来的酿酒原料。
房内吴广连一把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淳烟隔老远就能听见,心里不禁对这位管家有了一定的想象。她以为对方至少是小眼睛会显得很精明的那种,进去一看,心里啧啧称奇,这王府的颜值水平还真是超乎她的想象。
单挑那双手来说,旁人打算盘那是生意的铜臭味儿俗。这一位,玉指往那滚圆的珠子上一落,都珠子的色泽似乎都润了不少。果然映衬是这么个映衬法。
淳烟感觉自己似乎盯了对方太久,有些不好意思,可那位管家却一门心思都扑在了算账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她看对方正专注着,又不好贸然打扰于是安分站在原地。
过了许久,吴广连终于是抬头了,眉毛不由地上扬,又很快落了回去,彬彬有礼道:“姑娘你来找我是为何事?”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复开口问道:“请问姑娘是来找王爷的吗?”
尽管对方还没回答,吴广连心里已然确定了。郁笙州到南禾,这是何等的曲折漫长的追逐之路啊,看来这对他家王爷是情根深种啊。只是他还有一点不明白,这姑娘既然如此念着他家主子,那日又为何不告而别,还得他家主子茶饭不思,颓了几日。
淳烟当然不知道对方此刻没完没了的心理活动,只觉得他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奇怪,然而还是礼貌回答道:“其实是王爷让我来找您的,听闻你们前些日子去了郁笙州带了些酿酒的原料,王爷让我来看看。”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忘了介绍了,我是来王府给太妃娘娘酿酒赎罪的那个,名叫淳烟。”
吴广连恍然:“原来是你就是那个不怕死偷喝了灵泉酒的人啊。佩服佩服啊。”
这前脚醉酒夜闯西楚军营,还嚷嚷着要和人将士单挑,后脚就把专供南禾王府的灵泉酒给偷喝了,有这胆量的人世上可不多了。
淳烟摸了摸脖子,笑说:“对啊。”
吴广连放下算盘道:“那我这就带你去瞧瞧那些原料。”
淳烟颔首:“有劳。”
去仓库的路上淳烟和他随便拉扯了几句无关痛痒的闲话。淳烟又很自然地把话题引到了不久前的远行,毕竟她现在身上的任务可不止一个。
吴广连问她道:“姑娘是听到了外头那些风言风语么?”
淳烟点头肯定,又故作轻松道:“但凡是个人都有点儿好奇心。外面各种版本说的是天花乱坠,我总想了解真实的情况是怎么样的?”
吴广连有些意外,转头道:“姑娘那日不也在吗,为何要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