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他才冷冷对淳烟说:“师姐是不是管得太宽了,你给朕听清楚了,朕不需要。”
嘿,你这个臭脸给谁看呢?
“你就摆着你那皇帝的臭架子吧。”淳烟从袖兜里拿出那张图纸重重往桌上一拍,“我东西给你带到了,我还有事儿,没心情跟您在这儿耗着。”
她在“您”字上格外用力。
淳烟起身就要走,公玉鸣见状也站起身抬起胳膊往她身前一挡,拦住了她的去路。
淳烟仰头直视他:“怎么,要治我以下犯上之罪?”
“朕不准你走。”
淳烟不耐烦道:“有事直说,没事就请您把胳膊落下来。不然师姐我给你打折了。”
公玉鸣慢悠悠客观陈述道:“打折了你就得进牢里。”
分明就是仗势欺人!当皇帝就了不起了啊?
“让你关!”淳烟伸出两只手,同时甩给他这三个字。
不过一秒,她就在心里连声喊着救命。
这一下冲动的代价可大嘞。
淳烟低下头颇为懊悔地闭了下眼睛,再抬头时手臂也悄咪咪落下了。她冲公玉鸣眨了眨眼睛,一团和气笑道:“当然,我知道你说要关师姐肯定是在跟师姐开玩笑对不对。”
公玉鸣居高临下看着她认真道:“你以为朕在与你玩笑?反正牢里也不过是一些老鼠,蟑螂什么的,师姐如此勇猛之人又怎么会怕这些呢?”
“我倒是不惧。”
“那朕便请你去牢里玩玩,如何?”
淳烟摇了摇头,五官并用表达着抗拒。
公玉鸣手得意地笑了一下,抬手放到她肩膀上用力往下一按:“既然师姐不想去牢里玩,那师姐就老老实实呆在这,听朕把话说完。”
淳烟无奈一句:“那你倒是说啊,有什么事?诶对了,前些日子你我二人打斗之时你塞给我这个图纸,以这种隐蔽的法子来约我见面,万一我并未出门,也不知道这所贴的告示怎么办?”
小察子替公玉鸣回道:“不过是皇上嫌呆在宫里闷,想找个借口出来晃晃,若是今日小姐姐不来,改日便会亲自召见的。”
公玉鸣点了下头肯定道:“正是如此,见你当然不是主要目的。”
“没想到你这个皇帝当得还挺无趣啊。”
“自然比不得在谷离阁中的日子。”
“那师姐带你回去吧,我看你这个皇帝也别当了。”
“那当然不行。”
淳烟嘴角勾起,坏笑着道:“舍不得这至尊的地位?还是后宫的美人啊?”
公玉鸣嘴角一撇:“这个是责任,哪有你说的那么轻松。”
“少给我扯大道理。”
少年眉心紧锁,表情和声音也多了几分重量感:“我说的是认真的,谁跟你扯。”
淳烟不屑:“切!”
“你再给朕切一句。”
“切!”
“你!”
第十四章
公玉鸣一双眼睛本来就大,现在因为生气,就瞪得跟个熟鸡蛋一样,不仅大还烫手。
淳烟觉得自己好像又无意间挑事儿了,况且她没事跟个比她小两岁的毛孩子吵什么。
顿生乏味,她下休战书道:“停停停,这个不是重点,言归正传,你今天找我了有事情吧?”
公玉鸣听她这么一说,也不好再计较,那样会显得他太小气。
他恢复到平常说话的样子,道:“确实是找师姐有事。”
又转头看向另一边:“小察子,你先去外面守着,别人其他人进来。”
淳烟:“哟,这么神秘兮兮,还不让人听见。”
公玉鸣:“师姐,接下来的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你当然也不能随便听一听,听完之后更不能随随便便告诉其他人。”
“罗里吧嗦的,说重点。”淳烟食指点了两下桌子,又怕他不放心,承诺了一句,“你今天与我说的话我定然替你保密,你尽管放心讲便是。”
“谢师姐。不知师姐可知我是哪一年登上这帝位的。”
“不知。”
“前年。”
“哦,这个与你想拜托我办的事情有关吗?”
“有。”公玉鸣说着站起身,走到帘子那一边,背对着她,似乎是在回忆什么,过了半晌,他才又开口道,“先皇先后便是在那一年战死的。”
房内突然安静下来,漫长的重默划破尘封已久的回忆,似是一道伤口,被一点点撕扯着,疼亦是苦亦是。
曾经的释然,想通,如今旧事重提,竟然还是一下子就倒退回了最初的开始。时间不过是一个劫掠者,粗暴将人绑架至现在,拿着现实的刀架在你脖子上,粗暴说:你这个王八羔子,给你大爷的向前看!
“若是提及你的伤心事,你不愿说可以跳过的。”
“其实我拜托给你的事正与这个有关。”
公玉鸣仍是背对着淳烟,仅仅从声音里根本听不出他此时的情绪。他的背影看起来多了一丝疏离感,好像一时间离她很远很远。
却又感觉很近很近。
他破开一个熟悉外壳,让她看见里面的那个。里面的那个,是不轻易给人看的,却仍藏匿于自我保护的包围,敛了神色,收了情绪,少了几分坦诚相待,多了一丝小心翼翼。
然而原先那个坦荡不过是另一种保护色。而现在,这一层小心翼翼又何尝不是进一步的坦诚。
淳烟虽自幼无父无母,然而得师傅和师母扶养,早就把他们二人视作自己至亲之人。
她想,要是在那么小的年纪让她得知他们二人已逝的消息,她应该会觉得天地崩塌了无希望了吧。然而,公玉鸣不仅要承受丧亲之痛,还要被推到那个高不胜寒的皇位上,着实不容易啊。
淳烟缓缓道:“你的事,师姐我帮定了。”
只听背对着她的少年轻叹一声,低下头沉思了几秒,最后道:“师姐你若是出于同情或是怜悯,那还是等我把交代给你的事情说完你再决定要不要帮我吧。”
淳烟不解:“你既然会找我,那我就一定帮得上忙,那为何要拒绝。”
“好。”说完公玉鸣吞了口口水,转过身,单刀直入,“我要你查九皇叔。”
公玉鸣说这话时的态度太过自然,就像是吃饭要生火,洗澡要烧水一样,仿佛他口中的想要调查的人跟他毫无瓜葛。
是皇权湮灭了人情么?
淳烟听得神情微动,身子却很诚实,直接站起身问了一句:“你九皇叔可是南禾王爷?”
公玉鸣点了下头:“不错。”
“调查什么?你怀疑先皇先后的死因另有隐情,还与王爷有关?”
“对。”
“可是找到了证据?还只是你的猜测?”
不知道为什么淳烟很确定公玉辞肯定不是做那种阴险狠毒之事的人。
公玉鸣不怀好意地看着她笑:“看来你和皇叔相处没多久,倒是对他很了解啊。”
淳烟这会儿急了:“说重点!”
“是有人甩给我的证据。”公玉鸣似乎有意吊着她,说话温吞起来,“朕自然是相信,皇叔的为人。”
他来回踱着步子:“也相信皇叔和先皇先后的情谊。此人把矛头指向皇叔挑拨离间的可能性更大。”
“然而——”
“然而人心难测,你又怕万一?”
“对。况且这事牵扯南禾王府,纵使和他没关系,想必也和他府里的人有关系,他不便插手。所以我希望师姐能帮我暗中调查此事。”
公玉鸣说完朝淳烟鞠了一躬,又道:“拜托了。”
淳烟哪里受得起他一个皇帝屈尊来拜自己,忙道:“你先起来。”
可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她微眯了眼,试探性地看着公玉鸣道:“只怕你一个月前和我比武打赌也不是临时起意吧?”
“不是。”公玉鸣承认得很爽快,“我听裴意说起过你,本来是打算让你和南禾王府翻脸,我到时候再送你个顺水人情。”
“如何送,我记得你小子早两天就走了。要是你那皇叔气急之下直接把我砍了,那我这条小命就没了。”淳烟一下子扼住了问题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