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臣之妻(80)
那人仿佛变作聋子。
望秋终于明白这车夫有古怪,不由得大惊失色,“小姐,这可如何是好?”
楚瑜望了望帘外,幽僻的小路石子嶙峋,两人又正在疾驰的马车上,若强行跳下车,很可能会摔得粉身碎骨,况且,两个弱女子能不能撞破车门也是个问题。
楚瑜额上冷汗涔涔,暗暗地告诫自己不可冲动,为今之计,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她更想知道,这人究竟想带他们去哪里,朱墨的敌人虽然不少,也没有敢在这风云动荡之际同他翻脸的,除非是……
马车终于在一座宏伟的宅邸前停下来,那人下了副座,恭敬地站到跟前来,“夫人,到了。”
楚瑜面容冷峻,扶着望秋的胳臂下了车,就看到楚珝一脸柔和笑意站在廊柱下,金线织就的披风裹着软玉似的身子,端荣富丽,她的确比在家中时漂亮多了。
望秋失声叫道:“安王妃!”
她虽然忘记向楚珝行礼,楚珝并不怪她,只笑盈盈的看着楚瑜,“妹妹已有多日不曾往我这王府来了,莫非只记得你的三姐姐,却忘了你的五姐姐?”
她伸手轻轻一推,将望秋掸到一边,自顾自挽起楚瑜的手臂,亲热的道:“罢了,我知你事忙,懒得怪你,只是久不见家里人,实在思念得紧,今日我是特地请你来做客的。”
自那次发觉楚珝在婚事中的算计后,楚瑜对这位五姐的心境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而从今日的变故,楚瑜更瞧出此人狼子野心,不可深交。
她冷冷甩开楚珝,“姐姐这便是请人做客的礼数么?我竟没想过堂堂王府的规矩会是这般。”
一面应对,一面却在心底飞快的思量着:这般看来,连卫尉府也埋藏有安王萧啟的眼线,他究竟想做什么,仅仅是出于防备监视,还是为了今后的大计修桥铺路,徐图大举?
楚珝笑了笑,嘴角出现两个柔和的微涡,使她看起来更加温柔可亲,“妹妹这叫什么话,谁让我几次三番给你下帖子,你总是不来,我少不得得想些别的法子,还望妹妹体谅则个。”
接着便叫来几个身强体健的侍卫,淡淡吩咐道:“带朱夫人进去吧。”
楚瑜主仆俩身不由主的被几只强有力的胳膊拉着,强行推到后院里一间厢房中,待身子着了地,几人才松开手,一言不发的带上门出去。
楚瑜摸着那地砖冰凉瓷实,仿佛是上好的大理石铺就,不由得冷笑一声:看来安王妃对她们还算体贴,竟没让她们住到柴房去。
望秋两手试探着在两壁胡乱摸索,只觉磕绊得厉害,不禁咦道,“小姐,这屋子也太挤了。”
楚瑜拔下髻上一根发簪,簪尾上缀着一粒小小的夜明珠,借着珠子的微光,她勉强能看清周遭的所在。原来这里并不算厢房,顶多算一个窄窄的隔间而已,不见门窗,只在板壁上凿了几个小小的孔通风,免得窒息而死。
既然能进来,当然也有办法出去。楚瑜用力在板壁上推了推,可惜纹丝不动,连簪子都刺不进,制造这隔间的木材一定坚韧而结实,为的就是防备有人伺机逃走。
望秋吓得脸都绿了,怯怯的抓着楚瑜的衣角,“小姐,安王妃会不会想将咱们饿死在这里?”
楚瑜白了她一眼,这丫头说话做事怎么如此不经大脑,楚珝若真要她们性命,一剑刺死就是了,何必还将她们留着,当然是有更大的用处。
望秋正愣神间,忽见面前的墙壁豁朗一下被人推开,她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楚珝笑吟吟的躬身进来,手里端着一盘软乎乎的热馒头,一碟风肉,连白水也提了一壶,显然不怕她们饿死。
她好整以暇的将东西摆在地上,招呼道:“妹妹饿了吧,快尝尝可不可口。”
楚瑜皱了皱眉头,“你究竟想干什么?”
她与楚珝从无仇怨,就算是因了那桩秘密,楚瑜已经发誓隐瞒,不再对人提起了。
楚瑜沉静问道:“四姐已被送去杭州出云寺,她做她的姑子,你做你的王妃,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楚珝怪异的瞧了她一眼,“你以为我因那件事才和你过不去?”她忽的泼声大笑起来,眼泪都差点流出来,“我的傻妹妹,你还真是一根筋呢!你以为,我设下这样的陷阱,是为了专门对付你么?”
她摇了摇头,莞尔道:“不是,你我是亲生姊妹,我心疼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害你?”
“那你还煞费苦心将我抓来?”楚瑜的声音冷若霜雪。
楚珝温柔的摸了摸楚瑜的头发,却被楚瑜侧首避开,她只得叹道:“我也是不得已,谁让你这个人对王爷有用。我虽是楚家的女儿,但更是王爷的妻室,郎君他既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岂有不帮忙的道理。”
楚瑜警觉地抬头,“如今太子与安王共同佐理朝政,安王为何要与卫尉大人过不去,不都是为陛下效劳的么?”
楚珝意识到自己失言,脸上的笑容淡了淡,抿唇道:“你问的太多了。”便将食水往前推了推,漠然道:“这里不会有人来的,你若想活着,还是别亏待自己的身子。”
说完,便兀自返身出去,也不见她有何动作,那扇沉重的木门便轰然阖上。
楚瑜见她出入这样随意,料想板壁上应有何机括,因沿着这头一顺顺摸索下去,可惜仍是徒劳,看样子仅凭自己盲目尝试,是绝对无法打开离开这个暗格的。
既暂时无法逃走,当然得先顾着性命要紧。楚瑜看着眼前的饭菜,只瞅了眼便举起筷子,望秋吓得忙拉着她的胳膊,“小姐,仔细菜里有毒!”
楚瑜淡淡道:“她可犯不着下毒,我活着会比死了更有用处。”
楚瑜忖度着,这对夫妻之所以将她拘禁此处,无非是为了从她口中探听到朱墨的秘密,再不然,就是以她为人质来要挟朱墨,退一万步讲,即便他们别无所求,只消有楚瑜这个掣肘,朱墨便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此时,楚瑜才明白夫妻间的联结有多紧密,真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惜她已经来到此处,即便不想成为朱墨的负累也已经这样了。
烦恼亦无用处,楚瑜叹了一声,认命地抓起馒头啃起来。不得不说,安王府的饮食亦颇精细,连馒头都做得有滋有味,当然,也可能是她饿得太久,吃什么都觉得香。
望秋心不在焉的咀嚼着,却发呆说道:“不晓得盼春姐姐知道咱们不见了会是何模样。”
楚瑜闻言心里一震,这两年多来她和朱墨虽然屡有争吵,但并非什么不可化解的矛盾,顶多也就是回娘家避避难而已,但这一回……朱墨能想到她是被人抓去了吗?他会不会急得和只没头苍蝇般?
存了一肚子的心事,这一夜楚瑜睡得很是不好,也可能是没吃饱饭的缘故。当然,这地牢太过狭窄,连躺平了都觉费劲,也是让人不能安睡的一个因素。
这般浑浑噩噩的,主仆俩都不知在这暗道里过了多少光景,一日三餐会有人按时送来,除此之外,楚瑜便很少见到安王妃的面——他们夫妻俩似乎忙碌得很,终日不见踪影。
这一日,一个五大三粗的仆妇陡然出现在她们身前,身子堵得跟一座肉山似的,主仆俩都唬了一跳。
仆妇粗着嗓音道:“朱夫人请随奴婢过来,奴婢奉命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楚瑜不得不多抱三分警惕。
“肉山”面无表情的道:“夫人来了就知道了。”
似乎怕两人借机逃走,肉山还命侍卫给她们带上蒙眼的黑罩,真真是防备得滴水不漏。
两人被捆缚着上了马车,不知行了多久,在摇晃中几乎酣然入睡。及至有人扯开黑布,楚瑜才觉眼前光线刺目,用手挡了挡,好容易才适应过来,只闻得周遭喧喧嚷嚷,推杯换盏之声不断。
原来她们竟身处一间紧实的小屋,隔着屏风,外面便是宽敞热闹的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