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臣之妻(78)
楚瑜定定的望着她,忽然扑哧一笑,两眼似泡开的黑豆仁一般乌黑澄澈,而又荡漾着浅淡波光。
朱墨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人耍了,枉他纵横捭阖多年,结果却是栽倒一个小女子手中。朱墨挑了挑眉,“你不信皇后会说那番话?”
“我信,”楚瑜笑吟吟的摇头,“但我不信你会轻易答应她。你要是真应允了,出来时怎还笑得出来?未免太没心肝了些。”
朱墨都不知自己被夸了还是被贬了,啼笑皆非的道:“原来在你眼里,我还是有良心的。”
楚瑜严肃的点了点头,“当然。”要是朱墨真的一无是处,她也不会甘心与其相守。
她答得这样认真,朱墨反而不知该露出何种表情为好。他猛地将楚瑜拥到怀中,紧紧抱着,两片嘴唇也急切不安的贴上去,仿佛饿极了的人控制不住啃咬的欲望。
楚瑜惊讶不已,在他胸口又捶又打,“这是在大街上,你疯了?”
虽说隔着一张帘子,保不齐被风吹起就能瞧见,楚瑜皮薄面嫩,自然不可能在马车上就依了他。
好容易迫使那人松开,楚瑜脸上已经嫣红一片,头发想必也凌乱了。
幸好她随身带着镜子,楚瑜对着那面小菱花镜细细照着自己的形容,一面恼恨的瞪着朱墨,却见他好似没事人般,正饶有兴致的盯着她梳妆哩。
这下楚瑜也无话可说,抿了抿鬓发后将镜子收起,随意问道:“你是怎么跟皇后娘娘说的呀,她如何肯听你的话?”
这种事朱墨没什么好瞒她的,况且他本就行的端做得正,因娓娓将对张皇后说的话原封不动的重述一遍,不外乎如何推己及人,让张皇后发现为人妻室的艰难,再则,北蕃使节进京也是个契机,与其耗在这件事上,还不如让萧宝宁另寻良配。
楚瑜不禁对他刮目相看,侧首道:“你一个男子,倒比女人还懂得女人的心事。”
一个人的心思能深到如此地步,真是怪诞又可怕。
朱墨捉起她一只手,在软嫩的指腹上轻轻摩挲着,柔声道:“我与你朝夕相对,你心里想的什么我都清楚,你也是女人,窥一斑而见全豹,自然不能猜出皇后娘娘的心思。”
这人真是肉麻到一种境界了,楚瑜忙将柔荑收回,撇了撇嘴道:“难为你却有胆子来要挟四公主。”
连北蕃都牵扯出来,他还真是什么都不怕。
朱墨笑眯眯的道:“她想用她母后来要挟我,我为何不能用和亲之事来要挟她?”
楚瑜想了想,倒也是,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朱墨即便真对萧宝宁有那么一丁点情意,也断然不会容许别人来算计他的。他这样的人,向来只听从自己的本心。
这么一想,楚瑜倒觉得舒服多了,“照我说,四公主吃这次亏倒是好事,她一向养尊处优,从来没尝过苦头,可是世上的事哪有件件顺心如意的。”
第68章
和萧宝宁一比较,楚瑜都觉得自己的阅历丰富多了。她恼恨萧宝宁另有一层因由,不单是为曾经逼她和离,甚至于那次在荷花池中溺水,楚瑜也疑心是萧宝宁所为——她从前绞尽脑汁也没想出端倪,现在却有了头绪,这个人很可能是萧宝宁。既可以除去她的性命,又能顺便嫁祸郁贵妃与安王,这在萧宝宁看来是一举两得的事,可见此人心机深沉起于始初。
楚瑜想想都有些恶寒,不过事情已经过去,再深究也没意义,好在萧宝宁这回已经尝过苦头,等她嫁了人,从此便再无瓜葛了。
朱墨见她迟迟不语,只当她仍在为萧宝宁醋妒烦恼,因打趣笑道:“你就这样没有自信啊?我已经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回绝了她,你还怕有反复不成?”
楚瑜瞥了他一眼,“谁怕了?”目光落在朱墨腰间挂着的香包上,伸手掂起,“你怎么还留着这个?”
这个香包是楚瑜亲手做的,比之绣娘的手艺颇显粗糙,里头还搁着一枚泛黄了的平安符,是朱墨远去西南剿匪之前,楚瑜亲自去庙里为他求的。
没想到朱墨竟然还留着,楚瑜不由得感慨万千。
“这是阿瑜亲手为我做的,我当然得时时带在身边,永志不忘。”朱墨说道。
这人但凡正经起来,话里的情意都浓得化不开,比蜜糖还叫人发腻。楚瑜脸红了,“针脚这样粗糙,你怎么还有脸拿来炫耀?”
“是么?”朱墨果真拿起来细细端详着,“大男人哪知道什么粗糙不粗糙的,他们都觉得很好看,还挺羡慕我呢。”
原来他还真的拿去给别人鉴赏,楚瑜越发臊得没处躲,劈手将他手里的香包夺过来,“这一旧的不好,改日我给你重新绣一个。”
反正她的针线活进步了不少,做出来的东西也越来越似模似样了。早知如此,她在家中就该多和楚珊学些女红才是。
朱墨笑眯眯的嗯了声。
为了缓解尴尬,楚瑜强撑着道:“看来真是这枚平安符发挥了作用,否则你怎能在牢狱里还平安无恙?”
她端详着朱墨身上,衣衫是新换的,看不出脏污痕迹,脸面亦是容光焕发,说是“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也不为过。
朱墨在天牢里没吃多少苦,恐怕不只是因为身份的缘故,还有皇帝额外关照的因素,否则怎不将他与那些满身臭汗的囚犯关押在一起?
想到在御湖边与景清帝的谈话,楚瑜忍不住道:“皇帝陛下似乎很关心你,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你去死。”
“为何这么说?”朱墨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楚瑜将日前偶遇景清帝之事一字不漏的说出来,因道:“陛下若真对你不报信任,为何有耐心听我说话?我毕竟是你夫人,恨乌及屋,可见陛下打心眼里没怀疑你吞没了军饷,只是碍于局势,才不得不将你发配天牢罢了。”
她自言自语的道:“不过为何会如此呢?按说安王乃郁贵妃所出,又是陛下素日最爱重的,陛下应该更信任他才对,结果反倒这般轻易地放你出来,却叫安王殿下的脸面往何处搁?还是他根本就不顾及安王的颜面?”
楚瑜噼里啪啦的提出一大堆问题,便静待着朱墨予她解答。谁知朱墨脸色微变之后,又极快的恢复平静,短暂到几乎令楚瑜以为那是她的错觉。
只听朱墨淡淡说道:“大约也只是我福大命大罢了。”
他紧紧地抿着唇线,下颌显出薄薄的锋棱,仿佛变成了一块不能说话的石头。
他不想说的时候,没人能撬开他的嘴。楚瑜虽然隐约觉得其中有秘密,但朱墨既然一意瞒着她,她只得暂且将疑问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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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夏之后,景清帝犯了时疾,不得不卧床休息暂缓,百官们都瞧出来,皇帝陛下的身子一年不如一年了,萧氏一脉的男子大抵不是长寿之征,而景清帝由于早些年鞍马劳顿,早就落下了不少伤损,每逢夏冬之际便是太医院忙碌不堪的时候,今次更见严重了些,太医们日日施针,也只能保得皇帝生机不衰,精神与气力却是一日日的低落下去,连下床都困难了。
朝政之事不可无人主使,景清帝因命太子与安王二者协同料理,此外,也对一应近臣给予了妥善的安置,譬如朱墨,则被授予了神机营提督一职,掌管火-药枪械等物,护卫京城的安全。
众人对他此次得到的提拔并不惊讶,军饷一案早已水落石出,原是在行经川北途中,被一伙马帮私下劫去,不想错冤了好人。如今案情既已平反,朱墨的清白得到证实,在京中的威望亦日益隆重——世人的心里总是如此奇怪,一个人若从无行差踏错,旁人便会疑心其另有伪装,相反,若是在冤假错案之后又真相大白,众人反倒会因愧疚心理作祟生出几分敬仰。
楚瑜取笑他道:“陛下这是在为你造势呢!”
朱墨抿唇不语。
但凡涉及到皇帝的问题,他总是格外的沉默与难以接近,楚瑜只好尽量避开雷区,“你觉得那批军饷真是被马帮劫走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