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殿下有喜了(9)
“嗯。”燕南铮淡淡道。
流风接过两件袍子,素月拿起上面的一件,提着衣领抖开,把修补的地方展示给主子看,双臂隐隐发颤,可见她很紧张。
燕南铮扫了一眼,“另一件呢?”
接着她展示另一件,见殿下久久不出声,心里十分忐忑。
他语声清冷,令人不寒而栗,“这两件都是你修补的?”
“不是,奴婢修补的是流风大人手里的那件。”素月恐慌得全身发颤,结结巴巴道,“那件衣袍本身绣的是岁寒三友……奴婢在破的地方也绣上岁寒三友……算是呼应……若是绣别的,只怕会显得突兀……”
“殿下,看着还行。”流风给主子闪了个眼色,“至于那件嘛,是另一个绣娘绣的?”
“是卿卿修补的。”她诚实道。
“去叫她过来见殿下。”
“是,奴婢这就去。”
素月心慌意乱地离去,想着卿卿修补的那件衣袍不会有问题吧。
不知睡了多久,兰卿晓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叫她,睁开眼,看见一脸紧张的素月,顿时觉得不妙,“怎么了?”
不知为什么,即使殿下什么都没做,什么重话都没说,素月就是害怕,以至于现在都心有余悸,“殿下让你去一趟。”
或许,那就是上位者与生俱来的气势与威重。
兰卿晓哀叹一声,到底躲不过。
她匆匆收拾了自己,在太监的指引下赶到流芳水榭。
玉阙楼台,薄纱飘飞。
石案的早膳已经撤下,燕南铮正在品茗。执青玉壶的手如美玉雕琢,手指修长洁白,似一截剔透莹润的白玉。
那只手执壶斟茶的姿势太过优美,以至于她都看呆了。
她能联想起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却都及不上这一瞬的美与雅。
忽然,兰卿晓猛地甩甩头,想什么呢?
“你修补的是什么?”流风质问。
“殿下,这件衣袍只在衣领、衣襟、两肩、腰间用银线绣了缠枝纹,下摆没有任何纹饰。”兰卿晓回话,从容不迫,“衣袍的破处在下摆,奴婢自作主张在破处绣了两朵鸾尾花,以做遮掩。但只有一侧有鸾尾花,显得不对称,奴婢便在另一侧也绣了两朵鸾尾花。”
“你怎么可以自作主张?”他生气地呵斥。
“昨日流风大人也没说如何修补,奴婢只好自作主张。”她不卑不亢地解释,“殿下不喜欢这样修补吗?若不喜欢,奴婢重新修补。”
她偷偷地抬眸觑燕王一眼,燕王悠闲自在地饮茶,好似未曾听见这些话。
那张莹白的俊容宛若寒冬封冻的冰河,寒气袅袅,令人不寒而栗。
燕南铮道:“本王最讨厌鸾尾花。”
这声音极轻极冷,似是冰河里冰块相击的声响,叩击人心,似要将人封冻。
兰卿晓错愕,原来是触犯了他的忌讳,“奴婢不知殿下的喜好,奴婢拿回去重新修补。”
不知者不罪,他不会严惩她吧。
第010章 奇葩的惩戒
流风接到殿下扫来的冷冽目光,明白主子的意思,道:“殿下最忌讳的就是鸾尾花,你冒犯了殿下,该罚。”
兰卿晓心里愤懑,连忙伏地求饶:“奴婢知罪,殿下恕罪。奴婢愿竭尽全力补救。”
燕南铮举杯,悠然自得地饮茶,“本王给你两个选择,滚,或者水。”
又是这样!
她知道,这两种选择必定都是可怕又恶心的惩戒。
如今她在人家的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殿下可以简单说一下,滚、水是什么惩罚吗?”
“肯定不会比上次恶心的,你赶紧地选。”流风催促道。
“还有第三种选择,本王把你交给针工局,宫规处置。”燕南铮的紫色广袂静静流垂,似一朵飘渺高贵的紫色云,俯瞰众生。
“但凡是从宗室、王府交给宫里处置的仆人,从严处置,不是废了就是乱棍打死。”流风接着道,得意洋洋地扬起下巴,“你还是速速选一个吧。”
兰卿晓暗暗咬牙,怒火蹭蹭地窜到头顶。
半瞬,她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奴婢选择……水……”
她背负血海深仇与兰家二十多条人命的奇冤,不能死,不能残,要好好地活着,待有朝一日揭露兰家惨案的真相。
燕南铮清凉的桃花眸似有杀气缓缓洇染开,“这碧池东西长约一里,你从东边游到西边,往返不休。待本王气消了,你才能上岸。”
世上竟然有这种惩戒人的法子!
兰卿晓抽了一口冷气,难道他要她在碧池了游几个时辰,她也要照做?即使她水性再好,时辰长了也会吃不消。再说她熬到四更天才睡下的,体力比不得平时,必定撑不了多久。
流风喝道:“还不下去?”
她咬咬牙,心里再恨那个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燕王,也知道自己跟他对抗是以卵击石。
身上的仆人衣袍虽然是窄袖,但下水后裙摆会拖累她。
她走出水榭,站在岸边,看向燕王——燕南铮拿起一旁的书册来看,那张精致、冷峻的脸庞美得鬼斧神工、人神共愤,却离红尘俗世很遥远,是万丈山巅的积雪,皑皑一色,寒光闪烁,可伤人,更可杀人于无形。
兰卿晓深深地呼吸,利索地脱掉外衣,扑通一声跃入碧池。
流风站在美人靠前饶有兴致地欣赏她游水的身姿,“殿下,没想到她的水性这么好。”
“殿下,她游到那边了。”
“殿下,她游的速度很快呢。”
“殿下,她就像一条鲤鱼,姿势灵活好看。”
“殿下,她已经游了五个来回。”
“殿下,她的速度越来越慢了……”
他喋喋不休地禀报,而他的主子已经搁下书册,凝视案边搁着的那件衣袍。
用银线绣的鸾尾花栩栩如生,似是幽紫水泽孕育的一株奇葩,清美娇丽。
一针一线,细细密密,缠绕着燕南铮的心。他忍不住伸手去抚触那微微浮出衣缎的刺绣,目光温柔如水,与平常大为迥异。
流风回头看见殿下那神色,知道殿下看见那鸾尾花,想起失踪十八年的老燕王妃,咳……
殿下的母妃最喜欢的是鸾尾花,最喜欢绣的也是鸾尾花,为殿下绣的第一件衣袍更是鸾尾花。因此,方才殿下看见卿卿姑娘在那件旧袍绣的鸾尾花,必定触动了他的心神,让他想起一些往事。
殿下并不是讨厌鸾尾花儿,而是最喜欢,只是卿卿姑娘绣出老燕王妃才能绣的鸾尾花,殿下怎么可能不动怒?
流风再次叹气,殿下派人秘密寻找老燕王妃十几年,一无所获,这是殿下的一块心病。
兰卿晓一边奋力地游着一边趁浮出水面换气的一瞬望向水榭,殿下好像在看她修补的衣袍,眼神古怪。
时值春夏之交,碧池的水依然冰冷,她冻得全身僵冷,越发觉得胸口发闷,四肢越来越不灵活,似有千斤重。
头晕晕的,她快撑不住了。
忽然,她的右腿动不了了,抽筋了,她暗道糟糕,更加用力地游动起来,可是右腿根本使不出力,她渐渐往下沉,还喝了两口水……
头晕目眩,黑暗的潮水没顶……
流风回头看碧池,找了一圈没找到人,惊讶道:“殿下,她不见了,会不会沉下去了?”
“多叫几个侍卫救人。”燕南铮凝目看向碧池,眸光微闪。
“来人啊,来人啊……”流风奔出水榭大喊。
燕南铮看见碧池那处的涟漪已经消失,不知为什么,他的身躯涌起一股冲动,起身跃入碧池。
流风听闻水声,看见殿下下池救人,震惊地捂嘴。
殿下竟然会亲自下水去救那姑娘!
这是什么节奏?
四个侍卫奔过来,正准备下水之时,燕南铮已经把兰卿晓拖上岸,放在岸边的草地上。
流风急得几乎跳脚,吩咐侍卫:“去传府医,去吩咐灶房准备姜汤。还不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