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郎归(53)
便在这时,一旁忽然响起来了一声佛号。令笙收回视线,朝那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一个白胡子、白眉毛、老态龙钟的和尚站在不远处的香炉前。
香炉中的烟雾萦绕在他的身旁,让他更添几分平和安详、高深莫测的气质。
他双手合十,与他们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远道而来,可要到禅房休息片刻。”
晋宁道:“不知大师法号?”
“贫僧法号智远,乃是这间寺庙里的住持。”
晋宁拱手行了一个俗世的礼,“智远禅师,那我们二人就打扰了。”
智远又喊了一声佛号,“相逢即是有缘,两位这边请。”
说着走进了一旁的回廊下,为他们引路。令笙瞧了瞧晋宁,两人抬脚跟在他的身后。
绕过回廊会看到了一排的厢房,这件寺庙不大。除了山门的那尊佛像,已经正殿里及正殿两侧设立的两个小偏殿外,便只剩下这几件禅房了。
智远禅师打开了其中的一扇,令笙跟了进去。屋子里极为简单,出了几张蒲团外,便是几本经书,一张香案了。
三人分席而坐,智远取了一个茶壶来,为几人倒了一盏茶水。
令笙瞅了瞅这得道高僧一般的智远,又瞅了瞅杯中漂浮的茶梗又发起呆来了。而晋宁抿了一口茶,显然也是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智远打破了这似有似无的安静,道:“两位施主可是从北边来的?”
沄洲位于盛京的南面,他们确是从北面来的。晋宁眸色深邃的看着他,道:“不错,大师因何得知?”
“瞧两位的装束不像是本地人,故而大胆一猜。没想到,让贫僧侥幸料中了。”那智远顿了一顿,转而看向了令笙,“不知贫僧可否与这位姑娘单独了上几句?”
令笙顿了顿,实在是想不明白他为何要找自己聊聊。
在晋宁得到令笙肯定的回复之后,起身出去了,这屋子里只剩下她与那智远禅师两个人。“不知大师有何事要同我单独说?”
智远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你可是前世之人?”
令笙随意搭在膝盖上的手一顿,随即慢慢的紧张起来,周边的衣服皆被她紧紧的握在手中,目光发冷,不善的道:“你怎么会知道?!”
那智远慈眉善目,却让人看不透,很是不可捉摸。他叹了一口气,缓缓道:“贫僧的师傅了空禅师曾跟贫僧说过一件事情。前朝肃孝武帝时,皇贵妃秦氏因招人陷害掉入荷花池中。贵妃被救上来时气息全无,已然死去。”
“可过了片刻,贵妃却突然醒了过来。醒来后的贵妃眉带戾气、怨恨难消,与平日相去甚远,其行为举止也被变了一个人。后有一日,贫僧师傅的师祖有幸结识了贵妃。在几番的交谈之下,贵妃吐出她那日死而复生乃是上天给予她的垂怜。不仅让她活了过来,更让她有了前世的记忆。”
“我观姑娘的眉宇印堂戾气难消,与秦贵妃颇为相似,故而做了这等揣测。”
第57章 禅师
令笙的眉头拧着死死的,质问:“你想说什么?”
香案里焚烧的檀香烟,自从镂空的炉鼎里徐徐升起。一片静谧祥和,却与此时心绪不宁的令笙相去甚远。
智远禅师定定的瞧着令笙,清明的眸子里带着一种慈悲的目光,将她看了个通透。“施主并非狠厉之人,却奈何坠入了魔障。施主怨念极深,因而入不得轮回,才会生此变故。若不及早抽身,恐越陷越深。”
“前世虽苦,然今生得来不易。施主何不放下一切,好得一个自在逍遥?”
屋外传来了隐隐约约的钟鸣声,明媚的阳光漏过屋檐照耀在令笙的手边,可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
“哈哈哈!哈哈哈!”
令笙垂下脑袋低低的笑了起来,最初还只是细微的,到后面声音越发的大了起来。头高高扬起,整个房间内都充斥着她那嘲讽的笑意。
“放下一切?大师说笑了。该死的早就已经死了,大仇得报我又有什么放不下的!”
智远禅师看着她这副状若疯狂的模样,摇了摇头,叹道:“人虽死,而心魔未死,施主所说的大仇得报并没有除去你两世的怨恨。苦海无边,回头是岸,阿弥陀佛。”
令笙笑了笑,抹掉眼角的泪珠子,还想再笑几句,却怎么了笑不出来了。
索性闭了嘴,一敛衣袖站了起来。思绪飘远,目光也渐渐涣散开去。“大师的话,阿笙记住了。多谢大师教诲,阿笙告辞。”
说着,径直离去。
打开房门,一道清风迎面而来。她看见菩提树下的晋宁,一袭白衣站在那儿。衣袂飘飘,遗世独立。
树影婆娑,细碎的光斑落在他的身上,让令笙莫名觉得安心起来。
晋宁转个眼,浅浅的望着她,问:“怎么了?”
令笙理了理褶皱的衣袖,深吸了几口气。走到他的面前,强迫自己提起了嘴角,“没事,智远大师同我说了几句人生大理,让我感触颇深。”
晋宁沉下了目光,黑不见底的眸子里让人感觉他已经将你看了个通透。过了半晌,晋宁缓缓道:“走吧。”
令笙点了点头,走到晋宁的身侧,两人并行离开了这座寺庙。
从眉山回来时,日头已经西斜了。天际层层叠叠的晚霞,如同五彩斑斓的锦缎,煞是夺目。
令笙骑着马,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上徐徐前行。绚烂的霞光披散在她素白的孝服上,竟与一侧的晋宁不谋而合。远远看去,仿佛是一对携手同归天涯的璧人。
两匹马在夕阳的余晖下,渐渐远去......
客栈门前的两盏大红灯笼已然点上,令笙下了马,仰起头看着晋宁,“此去一别,再见无期,还望公子多加珍重。”
晋宁亦回望着令笙,天际最后一抹的金芒落入地面,夜幕降临漆黑一片,“青州龙蛇混杂,你到了那里后千万小心,莫要卷入不必要的纷争当中。”
“嗯...”令笙应了一句,声音浅浅的,不仔细听都听不见她说话了。
晋宁看了一眼天色,道:“好了,我该走了。你....”
“等等!”令笙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勒住了晋宁的缰绳,凑到了他的马前。一双水亮的眸子里暗含了无限的柔情,静静的看着她。
似有千般语言,万般愁绪都无从说起。
忽的,她跳了起来,一把拉住了晋宁的衣襟。将他拉的弯下腰来,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脸颊旁轻轻的烙下了一吻。
晋宁一呆,“你...”
令笙抿了抿嘴,松开了手,往后退了几步。故作轻松的一笑,“没想到我今天竟调戏了大名鼎鼎的晋宁公子,真是值了。”
说完,提起裙角一溜烟跑回了客栈里头。
晋宁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的尽头,用手摸了摸方才被她亲过的地方,顿了片刻。随即一扯缰绳,催马离开。
令笙一路跑回房中,见门紧紧闭上,用身子抵住了门栓才将将缓了一口气来。
可她的面上却是红的更熟透了的蟠桃一样,让人垂涎欲滴。令笙将脸埋在手心里,不敢抬起来。
刚刚她都做什么了?!天啊!天啊!丢人丢大发了!
她一个正儿八经,根正苗红的良家妇女怎么...怎么就做了这般没羞没臊的事情?!
一定是中邪!对!一定是中邪了!
令笙这么想着,忙扑倒梳妆台前翻开了她的首饰盒,从盒子里找出了一根桃木簪子别在发间。
桃木的!辟邪!
这番折腾下来,一颗狂乱不以的心,才渐渐有了平息的意头。
令笙方喘了两口气,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了开来。她被吓了一跳,心肝都跟着颤了一颤。
一看来人是白白,四散的魂魄堪堪安定了下来。
白白瞧她一副颇为惊恐的表情,瞧的津津有味。杵在那儿,也不说什么事,一个劲的听盯着她一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