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郎归(6)
末了,还拉过她的手种种拍了两下。
平地跳雪山,晴天下霹雳。令笙只觉天昏地暗,眼底发黑,语言謇涩,难以开口。扶额无力的问道:“阿娘,你打哪听来的?”
怎么会认为她喜欢晋宁呐?如今,晋宁怕是恨不得把自个儿大卸八块以证清白。她连跑都来不及,怎么会自己送上门去,更何谈什么喜欢了。
“自然是白白说的,她说你这几日老是在夜里叫晋宁的名字!”
令笙手一软,一个趔趄差点儿没从矮榻上滚落下去。惊得胖墩儿“喵”一声,窜开去老远。
夜里叫晋宁这档子事,确是真的!
只是事实同她娘想的是南辕北辙。近几日,她也不知是遭了什么邪。每到夜里就会做噩梦,且这噩梦竟还是同一个场景。
梦里,晋宁把她逮了起来,关在一间屋子里。屋子不大,里面却有数个光溜着只穿了各式红红绿绿薄衫的男子,追在她身后娇呼,“来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光。”
她大惊失色,左躲右藏。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时,就听见晋宁在门外阴恻恻的冷笑。她气得大叫他名字,随即就惊醒了过来。
什么叫欲哭无泪,大抵就是如此了。她若是说出事实来,她娘八成以为是在抵赖。若是说没有,可事实却又是她真的喊了。
怎么说都不是,这辈子她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罗氏瞅令笙那气若游丝,奄奄一息的光景,便知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当下忍不住又叹了一声。
“过了霜降,你也该及笄了。我去同你爹说说,让他给你留意留意有没有合适的人家。”
冥冥之中,似乎有天注定的一般。前世霜降后,她娘便委婉的同她爹提了一嘴,她爹还真就给她订了一门亲事。
彼时她娘高兴的上蹿下跳,逢人就要说上一嘴。可也是因为这门亲事,将她推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阿娘,此时不急。爹爹他从未说过此时,想来是自有安排。您这冒然前去,岂不是显得我恨嫁了些?”
诚然,令笙认为她爹是忘记还有她这么一个女儿了。然忘了也好,总好过被利用。
俗话说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她娘的死穴便是她爹。令笙时常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可自个儿用起来却十分的得心应手。
见她娘果然闭了嘴,令笙忍不住唾弃了一把自己。正想寻个由头避上一避,白白拎了个空篮子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
“小姐,方才康子来信,说谢公子有性命攸关的事情寻你帮忙。”
真是想睡觉就有人来送枕头,当下懒得追究白白拎了个空的回来。令笙同她娘告了退,换了身衣裳,兴冲冲的去了。
哪知,这一去便让她后悔终生,从此节操是路人。
三月二十一日,忌出行。滴滴答答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仿佛踏过万千的苍茫岁月,静静行驶在川流不息的人河中。
春风送暖,将单薄的车帘子掀开来一角。令笙远远的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子,立在街边的琼花树下。
一袭青衣妥帖的穿在身上,与枝头盈盈而立的琼花遥遥辉映。君子如兰,大抵就是如此。
令笙的眼睛不由自主的酸了一下,她撇过眼,仔细盯着车壁上的花纹。直至马车走远了,才疲惫的揉了揉眼,歪在一旁闭目养神。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世事无常,如此便好。
...
倚翠阁白白是不去的,令笙也不勉强。吩咐了几句,便任由她自个儿去疯。
谢云舟是这儿的常客,连带着令笙在此也面熟的很。方一进去,便有龟公领她一路去了二楼东间的厢房里。
倚翠阁毗邻洛水,因地势较高,推开窗户便能眺望到城墙上的烽火台。此时已是夕阳西下,绚烂的晚霞,似神女的霓裳,洋洋洒洒布散在天际。宽阔的河面,被衬得波光粼粼,仿若碎金铺地。
谢云舟端坐在桌边,罕见的一本正经,让令笙一时间有些不习惯。“你找我来是有什么性命攸关的事情?”
黄历三月二十一忌出行哟,看文的小伙伴记得收藏~╭(╯ε╰)╮
第6章 倚翠
谢云舟哀叹了一声,“此事说来话长,先陪我喝上几杯。”
他将一盏碧玉剔透的酒推到令笙的面前,这酒芳香扑鼻,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许是谢云舟从哪得来的新奇玩意。
令笙也不多说,亲自为他执壶斟酒。她的酒量一向极好,今天不知怎的,几杯下肚后,便有些微醺。
酒至酣处,谢云舟忽的奋而疾起,一只脚踏在杌子上,引天高嚎,“日你个仙人板板的,为何要将我赶出来!”
屋檐下垂挂的铜铃,叮叮铛铛。宝铎含风,响出天外。
令笙今日委实是乏力了些,白瓷雕花的瑶卮缓慢的脱手掉落在地,摔成四瓣。
窗前的兰叶轻轻摇曳,过了片刻,一阵惊心动魄的狂笑声,似有气吞山河之势。震起了树梢上的骚乱,惊飞一众胆小的鸟儿。
令笙着实是没想到,他这性命攸关的事情竟是这件?不仅肚子笑疼了,眼角的泪都不由自主的迸了出来。
潇洒浪荡不可一世的谢府公子,也会被人赶出房门。
事情得从今日早晨说去,谢云舟这厮睡足吃饱之后,哼着小曲在自家的院子里头散步遛食。路过小池塘风雅地时,遇见了一个长得与小桃红颇为相像的小丫头。
与小桃红不同的是,这丫头温婉柔弱,别有一番风味。是以一时间管不住自个儿的手,调戏得正欢之时,被他老娘撞了个正着。
谢云舟他娘谢夫人出自武将世家,性子一贯泼辣,瞧不顺眼她那吊儿郎当的儿子久已。
那一刹那山崩地裂,乱石齐飞。谢夫人一个无影脚正中谢云舟的屁股蛋上。脚下使劲,人就歪进了满是淤泥的池塘里。
当下,又叉着腰堵了道,活像一只拦路的母老虎,骂了他个狗血淋头。
谢云舟事后同令笙总结,他娘嘴不停歇的说了大半个时辰。翻来覆去无非就是那句,注定孤生一辈子云云。
谁都有个热血上涌的时候,谢云舟也不例外。为了证明他不是个淤泥剩斗士,指着一旁那个瑟瑟发抖的小丫头嚷嚷了句,“您儿媳妇同这丫头长的贼像,您要不信回头我就领过来给您瞅瞅。”
这句嚷嚷果真起了作用,谢夫人慈爱大度的将他拉了出来。
然,正当谢云舟松了一口气,感慨耳根子终于清净之时。他娘一个扫堂腿将他绊倒,脑袋如倒插葱一般,残酷的栽进了臭泥里,只余两条腿无辜的在池面上颤动。
若非谢大人来得及时,他非得要折进去半条命不可。
谢云舟身心备受折磨,本以为他娘能良心发现,稍稍表示得悲痛一些。没成想,她同个二八少女般,扑进了他爹的怀里,说道:
“方才我踹了他一脚,就给踹出个儿媳妇来。我琢磨着多踹几脚,是不是连孙子也有了?”
他爹爱怜的扶了扶他娘发间的梅花小簪,给他使了个眼神,让他自个儿体会。
这碗狗粮吃的谢云舟捶胸顿足,捡了个没人注意的空隙,逃之夭夭。
他与小桃红的事既已被知晓,更当快刀斩乱麻,定下婚约来才叫人放心。于是乎,换了身喜庆的衣裳,去了翡翠巷。
谢云舟虽不靠谱,可行事却讲究个前因后果,一条一条捋个明白。甫一说到那个小丫头时,小桃红哪能不晓得其中的猫腻,当即炸了起来,寻了个扫帚子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将他赶了出来。
饶是谢云舟爬了半天的墙头,也没能再见她一面。
秋风萧瑟荻花落,同是天涯沦落人。
令笙沉重的按了按谢云舟的肩膀,说道,“云舟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信你定能同那野草一般,浴火重生的!”
说完,“噗”的一声笑倒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