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郎归(17)
他失笑,“好好好,你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在大街上哭哭啼啼的,也不嫌害臊?”
令笙觉着他这话说的不对,难道是男人就不允许在大街上哭吗?大昭的律例里也没有这一条。
昔日在沄州时,她曾在书院的窗户外偷学过一段日子。晓得问人问题,不能说是问问题,而叫讨教。
于是乎,令笙诚心的同他讨教讨教,“为何男人就不能哭了?难道女人就可以可以吗?”
他愣了半晌,“女子一贯爱哭哭啼啼的,在哪都能瞧见。”
令笙更不认同他的话了,“你这话不对,我就不爱这样。”
数年都没哭过一回,今日只是个例外。
那人目瞪口呆的问,“你竟然是个女的?”
大抵是他这句反问伤了令笙的心,令笙理了理炸毛的发丝,正色道:‘诚然!我全身上上下下都是个地地道道的女人。你若瞧不出,定是你眼神有问题。我建议你去找找大夫,切莫讳疾忌医啊!’
……
斯人已远,往事不可追。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何处是梦,何处是境?
……
“扔下去!”
令笙觉着有点颠簸,刹那间,一股清凉的感觉扑面而来。她勉强回了些神来,迷迷糊糊间发现自个儿莫名其妙的躺在溪水里。
抬眼望去,见其中那个最鲜艳的红衣骚包男臭着一张脸,衣襟上还有几道可以的污渍。。她一向是个好姑娘,正想问他需不需要来水里洗洗。可转个眼儿又瞧见他那淬了毒的眼神,便又作罢了。
溪水清凉,很是舒服。令笙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将头枕在岸上,趁着酒劲睡了过去。
以天为庐,以地为盖,以溪水被席,以青草味枕。红尘作伴活的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第18章 江沅
……
她又做了那个梦……
南华寺的长廊外,暴雨疏狂。凄厉的雨将刚刚结出果儿的杏树打得七零八落,杏子散布了一地。只剩寥寥几粒还在枝头,狼狈的左躲右闪。
忽然,天空乍响一声惊雷,将令笙吓的后退了一步。潮湿的寒流扑面而来,直激起满身的鸡皮疙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夜已过半,四周暗成一片。唯有手中的灯笼,犹自染出昏黄的色泽。在孤寂的夜色里,仿若一颗明星点点闪耀。
令笙紧了紧身上的衣裳,看着不远处溅起的涟漪,蓦地心感悲凉,哀叹了一声。在空空荡荡而又嘈杂的院子里,状若无声。
倏忽间,一个陌生的声音突兀的从不远处传来。吓得令笙一个激灵,连带着灯火都一阵晃悠。
“你为什么叹气?”
令笙朝那看去,只见另一头的长廊下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影子。因隔得远,瞧不真切,只隐隐约约的看着像一个人的模样。
她不由的咽了咽唾沫,脚已不自觉的软了下来。想提步往后走走,却发现浑身提不起力气,只得僵在原地。
听闻山野多精怪,能幻化成人形,迷惑路人。待功成后,吸食其元气,啃吃其血肉,捣毁其骨骼。随即遁入深林,难觅踪迹。
在这样的地方,在这样的夜里,凭空冒出来一个人影。光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心惊胆战。自己不会真这么背时,给撞见什么东西了罢?
那影子见她没有回答,加重语气又问了一句,“你为何叹气?”
令笙的手心已冒了虚汗,直觉着那玩意冒出一股邪气,颤颤巍巍的道:“杏…杏都…都掉了,没…没得吃了。”
不知是不是她自个儿的错觉,她似乎在模模糊糊见听到绿萝一声低笑。不过片刻便又听他道:“你也很喜欢吃杏?”
令笙顿了顿,不知该如何回答。琢磨着他为何要问这个问题,难不成这妖怪还要挑挑口味,不中意的不吃?
他问:你也喜欢吃杏。也字,代表还有人也喜欢吃,而这个人很有可能便是他自己。那么,反之说就对了。
她定了定神,将灯笼稍稍提高了些,道:“不喜欢。”
那人一愣,来了兴致,“那你为何会在意这个?”
令笙不假思索的回道:“因为欢喜它的名字。”
这句不假,杏子涩,不及桃子脆口。相比来说,她更爱吃桃些,然若是亮着放在一起,让她挑选的话,她仍会选择杏。
这一次令笙清清楚楚的听到他笑了,那声音如暮鼓晨钟,在无尽的群山上悠远绵长。
一道闪电在夜幕里裂出一束白芒,将漆黑的院子照了个通明,刹那间又暗了下去。在那惊鸿一瞥中,令笙将那人的模样看了明白。
心里的惊讶,堆积的不只一星半点,“怎么是你?!”
可须臾瞬间,惊讶又转变为欣喜若狂。她的眼中,像是炸出了无数的烟花一样璀璨。
从那个地方又传来了一句,“今日你到穿的像个女子。”
人影移动的很快,几个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令笙面前。在朦胧的光影里,他的样子逐渐清晰起来。青色的长袍妥帖的穿在身上,一步一步见,随着轻风微微浮动。身长如玉,举止悠然自若,儒雅似书。定眼一看,不正是那日在街上,将自个儿拉走的人吗?
令笙提着裙摆快速走上前去,如同一只轻盈的蝴蝶翩然而至,就连声音里也带上了些些轻快的语调,“你怎么会在这儿?”
那人含笑,对她道:“我来寻一样东西。”
令笙浅浅的一笑,曰:“那你找到了吗?”
那人轻点了一下头,也笑了起来,“找到了。”
在不大光亮的烛火里,他的脸如同蒙在了一层薄纱。温润,却又迷人的紧。令笙不由的呆上一呆,神思迷失在美色的秋水里。“那可真好,没别来一趟”
那人失笑,问:“你呢?为何深夜在此?”
穆然提及此事,令笙的心情宛如坠落九天,无力了许多。“我娘病了,我来这里为她祈福。没成想回去时,突遇骤雨,便困在了此处。”
那人顿了顿,“你娘病的很重?”
令笙叹了口气,点头道:“大夫说很严重,昨儿个晚上她对我说想见见爹爹,可我却连我爹的面都没能见着。没办法,只好来这里瞧瞧,看看有没有转机。”
那人问,“你爹很忙吗?”
令笙苦涩的笑了笑,声音很轻很轻,在雨落里霎时埋入尘埃里,“谁知道呐……”
许是令笙的神情太多哀伤,又或许是夜色太过醉人。她的头顶忽的多了一个温暖宽厚的东西,抬眼一瞧,发现那人不知何时已到了她的面前。而头顶上的,赫然是他的手,“别担心,你娘会好起来的。”
令笙从未与男子亲近过,这么一下子遽然涨红了脸,连耳朵尖尖都没放过。脑袋嗡的一声,以至于他说了什么都没听得太明白。
那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身子僵了僵。将手收了回去,窘态的咳了两声。
令笙也咳了咳,低声谢了句,“多谢公子。”
语毕,四中的空气不出意料的沉默下来。令笙受不了这个气氛,率先打破了这似有似无的尴尬,换了个话题道,“还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风淅淅,雨纤纤。在这寥落的茫茫沧海桑田里,有什么在一点一滴的流逝。
令笙听见,那人轻浅的笑了笑,道:“沈江沅。”
……
一觉酣畅,直睡到暮色四合。
令笙恍恍惚惚的睁开眼,头疼的厉害。望着头顶上靛色的帐子愣神,只觉得这眼色莫名有些眼熟。想了半晌,才记起来这是她自个屋里的床幔。
“小姐,您醒了?”
令笙被这忽如其来的声音给唬了一跳,转眼看去,只见白白幸灾乐祸的趴在床头,盯着她。
她瞪圆了眼睛,不动声色的往后挪了半寸,问:“你在做什么?”
白白眼里写满了高兴二字,兴致盎然的回答:“小姐,您知道吗?如今您在这盛京城里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