衾寒谁与共(6)
林业明几步上前凑近,惊喜的拉住王绮的手,眸子里透出晶亮亮的光,而后似想起来什么,疑惑问道:“我寻遍了乾都城也没找到你,你怎生会出现在这里。”
王绮的心一跳,方才的羞耻又涌了上来,忙抽回了手,侧转过身子,低头并不答言。
林业明早便听说城破当晚王家一夜家散的事,想必自己的未婚夫人也吃了不少苦头,便不急着追问,自己家亦曾为前朝大族,若不是早就勘破亡国败果,与翊阳军暗通曲款,只怕也会落得家破人亡,即便如此,新朝建立后的林家虽未有被抄家灭族,依然是如履薄冰。
他抬手转过王绮的身子,望着她净澈的眼眸,温柔道:“怪我没尽早寻到你,想必让你吃了不少苦头。”
王绮见他不追问很是感激,再听他话中意思竟是一直在找寻自己,不由一阵感动,索性道:“我是被胡大山那厮的手下掳来的。”又想起前几日睡城墙根,吃糟糠饭菜的艰苦日子,眼泪就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林业明心中震惊,“掳来?那粗野莽夫可是对你做了什么?”
王绮知他是担心自己清白,赶忙道:“不曾做过分的事情。”
林业明方放了三分的心,抬手替她拭泪,宴会也不再留恋,执起她的手便带她欲离开。
影壁后的江清平早已将拳头捏的咯咯作响,这林业明是王绮的未婚夫婿他自然知道,方才在席间林业明随父兄向他讨好敬酒,他还恍作未闻视而不见,大大的羞辱了他们一番,现在看来他就应早早将林家随那些旧士族一起整治,哪容得他们到苟活今日给自己添堵。
江清平见王绮要离开,终于忍不住从影壁后现出来。
林业明一眼便瞧见了江清平。
他今日随父兄赴宴是来向陇西侯拉拢示好的,林氏一族还要多承新朝炙手可热的陇西侯庇护,但陇西侯席间却是十分不待见林家,此时他就更不敢怠慢,赶忙松开牵着王绮的手,上前揖手行礼。
这一下王绮也看到了江清平,只见她侧转过身子,将身形躲于林业明之后,江清平负于身后的手又倏地握紧,看也不看林业明,幽幽的眼光落于身后的倩影,声音喑哑却中气十足道:“你过来。”
王绮知道他在说自己,倒吸了一口气,却是不愿理会。
江清平几步上前,王绮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他擒住了手臂,方才在亭子那,王绮离得远他未曾看的仔细,此时贪婪的打量她一圈后道:“跟我走。”说完竟真要拉着王绮离开。
林业明急急上前拉住王绮,压抑着情绪,声音带了几分冷意道:“侯爷这是何意?”
江清平这才正眼扫了林业明一眼,见王绮一只莹白素手被林业明攥着,更加握紧王绮的手臂,疼得王绮深深蹙起眉头,额头上冷汗直流。
对峙间,江清平忽的一笑,带了几分讥讽道:“她是这府上专养来伺候人的,琴弹的甚好,我看着伶俐,已像胡将军讨要了来。你这番动作又是何意。”
林业明被他说的一怔,饶是他心性温雅,此刻心中也升腾起恼意,却碍于如今对方身份尊贵不敢发作。
“我方才听阿绮说,她却是被掳来的,怎能与家养的琴姬舞娘相提并论。”而后犹豫一瞬又道:“往日恩怨计较起来也怪不到阿绮身上,更何况王家已然族散家亡,也算受了惩戒,还望侯爷能高抬贵手。”
江清平敛眉逼视着林业明,“林家尚且自顾不暇,你还有余力管他人的事?”
林业明正色,“阿绮与我婚约在身,她的事便是我的事。”
江清平嗤笑,睨了王绮一眼,“那王家的婚约向来是说反悔便反悔,何况王家已散,又是前朝婚约,更做不得数。”
“侯爷……”
江清平打断他,“祸福旦夕,你若想保你林家香火万年,今日就不要在这将军府开罪于人。如今旧士族在新朝的处境你比我明了,惨淡收场的也不在少数,你该好自为之。”
林业明听他一番话,眼前又浮现起父兄谨小慎微如履薄冰的在新贵间周旋应付的情态,眼神有些飘忽动容,握住王绮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竟是不敢再看王绮,狠心松了她的手。
“瑾瑜。”王绮怔怔的看着林业明,只觉他这一松手,自己就要被那个人托入阿鼻地狱了,便抬手想挣脱江清平的桎梏,却换来他更强有力的握紧。
江清平见她如此抵触,眼睛寒星迸溅,来不及向胡大山告辞,直扯着她穿庭过园向府门口走去,林业明只怔怔的看着不敢再追。
王绮一路被纠扯着小跑,直到一宝马雕车前方停了下来。她不待喘上口气,便被江清平托住腰臀,一使力塞进了马车,她直觉晕眩昏暗了一阵,尚不及稳住身形,下一瞬嘴唇便被江清平狠狠攫住吸允。
作者有话要说:补
☆、第六章
往前江清平与王绮婚约尚存,江清平虽爱她疼她,却也恪守君子之礼不曾有过分的亲近。江家规矩极严,为免后院各房相斗内耗,族中子弟非有妻且无子者不可纳妾,亦不可设通房,嫡长孙江清平自是瑾守家规不敢轻易逾矩,况少年方识人间情爱滋味,只见得王绮哪里都好,其他女子一概失了颜色,所以从来洁身自好,便是后来去了军营,亦是不破江家祖宗规矩,只是在那午夜靡靡春梦间,如狼似虎般的将身下的那人弄的娇声气喘。
此刻江清平含着王绮的唇舌轻碾慢转,便有一偿宿愿的快活。
王绮哪里这样被男子亲吻过,只紧紧的闭着双眼,起初还被他此番动作惊到,任他索取,后来江清平渐转温柔,她脑子清明了些后就只剩下了羞恼,腾地一下起身向车外逃脱。
江清平轻而易举的将她扯回,“你跑什么,还想回那烂坯子的府邸伺候人?”
王绮羞恼,“我是被他手下掳去的,权宜之下,答应弹了几首曲子而已,从未侍奉过什么人,侯爷莫要再羞辱人了。”
江清平将她困于身侧,向车外吩咐:“驾车。”
王绮想起还未向胡大山索问哥哥下落,着急道:“不许驾车,放我下去,我要去找胡将军。”
江清平早就明了事情原委,方才不过是故意羞辱她,此时见她这副情态不免笑了起来,“你当真以为那烂坯子能知道你哥哥下落?别人无凭无据随口一说,你就上赶着上当,王绮你不一向很能识人眼色审时度势的吗。”
江清平见王绮脸色倏地转青,又道:“胡大山本就打算着将你献给我,只是他偏好多思多想,怕送错了礼,才蒙你泛舟弹琴探我心思,现今我愿意带走你他求之不得。”
王绮闭了闭眼将身子瘫软在软垫中,“放我去找瑾瑜,你我解了婚约已然无甚牵连,左右瑾瑜才是我的夫,没有跟你走的道理。”
江清平因方才亲吻留在眼中的最后一丝旖旎消失殆尽,锐利的眸子摄住王绮,向车外喊道:“驾车,回府。”
车外侍从应声扬鞭。
车内三年未见的两人静默不言,只听得车外哒哒的马蹄声。江清平有些恍惚起来,往前两人情投意合的情景就像是梦一般,他曾为赶着庆贺王绮及笄之礼骑了三日三夜的马,也曾因她梨树下吟了句“玲珑骰子安红豆”,挑遍乾都工匠以北海清珠、月山赤玉为材制了那骰子。可自从江家罹难,过往的情谊与深情款款像是皆沉入无底深塘,回不来更觅不得。
马车缓缓驶进江家旧府。当年江家得了赦令,乾皇恩准江清平世袭了爵位,江家旧宅自然是要保留的,即使后来江清平随新皇起兵造反,江家旧宅竟也未遭损毁。新朝建立后,新帝重新将宅子改建为陇西侯府,赐还江清平以示帝恩。
车停下后王绮便又被江清平扯起手臂在侯府里穿梭,而后将她拉近一装饰庄重严肃的庙宇祠堂里,祠堂外观装点与其他院落不同,显然是新朝之后在旧祠堂之上扩建了,祠堂内摆满了江家百来人的灵位牌,江清平一使力,将王绮推到了灵牌前的软垫上,自己也跪下先连磕三下,后看向王绮道:“你也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