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伊撷取海棠花(10)
“那是朱文丰的。”陈缓缓撇着嘴,毫不犹豫地就打破了蔡宝瓶捡到宝的好心情。
“噫!”果然就见蔡宝瓶嫌弃不已,她手一扬,就给那顶金冠扔进了溪流里。
陈缓缓好笑道:“这也不知会漂到哪里去,要是给穷人家捡着了,也算是他朱文丰做了点好事,积点善德吧。”
蔡宝瓶却依旧嫌弃着,哼了一声,转头见了顾洛,倒是安分抱拳道:“顾公子。”
“蔡小姐。”顾洛也抱拳还礼。自上一回去都督府赴宴,他就知道这蔡家二小姐是自幼充当男儿教养,行为举止自然不同一般的闺阁千金,因此也不见怪。
“顾公子怎的也在这里?”蔡宝瓶问道。
顾洛看了陈缓缓一眼,后者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也正期待地望着他。好似林间的小鹿——他这样想。当然了,这女孩子的眼,自然是比不上鹿眼的圆和大,但那份神采,天真又无邪,却是如出一辙。
“他们在上游办曲水宴,我闲着无趣,和陈维他们出来射雁。”顾洛举了举手中的弓箭,笑道。
“那你可有射中一只?”蔡宝瓶笑问。
顾洛又看了眼陈缓缓,一笑,道:“雁没射着,倒是射中了一只狗熊。”
“狗熊?”蔡宝瓶不解,他们这越州,还有狗熊出没?她倒是头一回听说。
陈缓缓却是没忍住,笑出了声。顾洛瞅了她一眼,她又赶紧收了笑,做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来。
顾洛自己却又笑了,向二人说道:“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
“慢走。”蔡宝瓶再次拱手道。
眼见着顾洛走远了,蔡宝瓶方叹道:“都说顾公子芝兰一般的人物,就是我爹见了,转过身都跟我们说他的好,没有一般王孙贵族的纨绔气,实属难得,说顾老会教人。”
没有纨绔气?陈缓缓回想起方才他当着朱文丰的样子,简直不要更纨绔了好吗。只怕论起无赖的本事,他还要比朱文丰更胜一筹吧。
“想什么呢,走了。”蔡宝瓶伸手在陈缓缓眼前一挥,道,“既然前头是曲水宴,咱们也就不好再往上去了,回去吧。”她提议道。
经过刚才的那些事,陈缓缓也没了再游玩的心思,自然是赞同的,遂上了马,两人优哉游哉地,驱马往回走去。
☆、第八章
三月三一过,便接连下了五六日的雨,陈缓缓干脆整天都窝在了自己房里,除去早晚去给她父亲请安,偶尔再和她嫂子一处说笑说笑,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窗前抄写佛经——她母亲的冥诞就快要到了。
小满送茶叶来的时候,陈缓缓刚好抄完一页书,听见外间小满同月芽说话的声音,起身出去一瞧,笑道:“你今儿倒闲了,往我们这里来。”
“陈小姐。”小满原本是坐着的,见了她出来,赶紧起身笑道,“我是奉了我家小姐之命,来给陈小姐送茶叶的。”
“是啊。”月芽也笑着,举了桌上的一只白瓷罐子来给她瞧。
“这还有一盒现做的点心,您上一回不是说我们府里新换的点心厨子手艺好吗,这不,这次来,我们小姐还特意嘱咐了那师傅,叫按着您的口味,做了一些,送来您尝尝。”小满又指了另外一个红漆食盒,笑道。
陈缓缓只扫了一眼,便又向小满笑道:“多谢。”她坐了下来,又示意小满也坐。小满这些年往这里跑得熟了,自然也不讲那些虚的,也不推辞,只在下首坐了。
“你家小姐,这几日都在忙些什么呢?这下雨的天,我还以为她定会在家里憋不住,会来找我玩呢,结果这都几天了,我都没见着人。怎么,她难道转性了不成?”陈缓缓笑问,接了月芽倒来的茶。
小满却有些不安了起来。她看了陈缓缓一眼,咬了咬嘴唇,思索了半天,心想着她家小姐同这位陈小姐是那样的要好,告诉她,大约也是没事的。
陈缓缓见她几番欲言又止,和月芽对视了一眼,月芽会意,转身就出去了,还顺手带上了门。
见此,小满终于说道:“这话我告诉陈小姐您,也没什么,我家小姐,”她再次抿了抿嘴,方道,“这几日都被老爷禁了足,别说是来您这儿玩了,就是那房门,也出不得一步。”
“好好的,怎么就禁足了呢?”陈缓缓疑惑。
“这……”小满再次犹豫了,最后还是一狠心,道,“那天王冰人上门来说亲,给我家小姐听见了,她不由分说,提了剑就闯了进去,给王冰人放桌上的一块手帕,一封名帖,都给砍成了两半。王冰人也给吓了个半死,老爷和夫人也气得要死,这就给禁足了。”
“又是那王冰人……”陈缓缓不禁撇嘴道,又问,“那你家小姐呢,她怎么样,有没有事?”
小满道:“王冰人走后,老爷气得要请家法,还好夫人给拦住了,只训斥了几句,也就完了。小姐没受皮肉之苦,就是这几日不得出门,整天在屋里闷着,那几方砖面,这几日我们都不用去擦,被她来回踩的,干净得跟镜子似的。”小满说着,还忍不住笑了起来。
陈缓缓也笑了,宝瓶的那个暴脾气,也是难为她了,还忍了这些时日。
“今日我们大小姐回府里来,所以小姐暂且能出来了,这就马不停蹄地,赶着叫我来送东西了。”小满又笑道。
“也是辛苦你了,还特地跑这么一趟。”陈缓缓也笑道。
“陈小姐这是说的哪里话,这都是奴婢们的分内之事。”小满道,看了眼滴漏,又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打扰了小姐半日了呢。”她说着站了起来。
陈缓缓亲自送她出去,问道:“后日朱家的牡丹花会,你家小姐可能去?”
小满一拍手,笑道:“您要不说我都给忘了,我们小姐打发我来,还要说一句,就是要请您后日也出门去呢。”
“那我就晓得了。”陈缓缓乐道。
她执意亲自送了小满去到二门,方才一个人折了回来。途经园子,隔着那方湖泊,她远远地瞧着那边的一处院落,那是先前她哥哥还未成亲前,日夜读书起居的地方,如今让了顾洛住了。
她知道他此刻不在里头,他和自己的兄长,这些时日,每天都早起往会圣书院去进学,不到黄昏时分,都不会回来。偶尔他们在外用晚饭,便是一整日都见不到了。不过,知道他现在就住在自己家里,陈缓缓就已经很满足了。
知足者常乐,这是她母亲生前,对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了。
陈缓缓显然对这句话领悟得很是透彻,她在湖边堪堪站了一阵,便风也似的回去了自己的院子,紧着月芽小蝉给她找了封存了一个冬天的渔具出来,又去小厨房那边要了些鱼食,便又回去了湖边,摆开了姜太公钓鱼的架势来——这湖里的鱼养了一个冬天了,也该肥美得很了,她乐滋滋地想,今晚能吃到她喜欢的鱼片鲜汤了。
这时节日头已经很是晒人了,所以她特地选了个阴凉地,背靠着棵老柳,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湖面。这一开始,她还能集中着精神,只是越往后,被那午后小熏风吹着,便掌不住开始上下眼皮打起架来了。稍稍眯一会儿,她想,就一小会儿。
一小会儿转瞬即逝。
顾洛回来的时候,老远的,他一眼就瞧见了湖那边“垂钓”的陈缓缓——她原本握在手中的鱼竿,早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滑落到地上去了。没被拖进湖里,还算是好的了,顾洛想。
他蹲下了身,这样就能和歪着的她平视了。他想了起来,他来越州这么久了,这还是头一回,他这样细细地看她。
她长大了。和十年前的那个小姑娘相比,她的个头已经拔高了太多,站自己跟前,也只将将矮半个头。只是她还是瘦,肉眼可见脸却是稍显圆润的,白里透着些微红,丝毫不像外间传说的那般,是病怏怏的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