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伊撷取海棠花(8)
朱文慈气得浑身打颤儿。她知道朱文惠说的都对,正是因为句句都戳到了她的心里,这才最让她感到气愤,同时又觉得绝望。她是朱家大小姐没错,可惜的是,她的生母只是个姨娘,这就让她在嫡出的朱文惠面前,不得不低下一头。
呸!她再次在心里如是道,和她相比,她朱文惠就又高贵到哪里去了吗?她今日不也是同样地对那陈家小姐百般讨好吗?倒有脸来说自己。她又瞥了眼那陈蔡两人离去的方向,哼了一声,一跺脚,也走了。
☆、第六章
陈缓缓策马跑了一小段路,就看见了正悠闲在溪畔吃着草的疾风,却不见蔡宝瓶的身影。她四下里张望,然后就觉得后脑勺上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她回头怒目而视,果然就见蔡宝瓶正一脸得意地笑,手里还举着个小石子,炫耀似的晃了晃。
“你站那水里做什么?”陈缓缓从马上下来,踱步到了溪边,看着脱了鞋袜,卷了裙角和裤腿的蔡宝瓶,笑问,“摸鱼吗?”
蔡宝瓶哈哈大笑,道:“天热,我下来凉快凉快。”
陈缓缓在溪边蹲了下来,道:“你可仔细点,这是在外头,要给人瞧见了……”
“放心,这边上没人。”蔡宝瓶不以为意道。
蔡宝瓶自幼习武,耳目都比陈缓缓要好得多,她说没人,那就是没人了。陈缓缓便也深信不疑。
“你竟没被那朱家两姐妹给缠住,看来这逃跑的功夫,也练得是炉火纯青了嘛。”蔡宝瓶难得调笑她道。
她不说这个还好,一提,陈缓缓的气便不打一处来了。“你还好意思说,”她随手在岸边捡了个小石块,就往溪中的蔡宝瓶身上砸去,“你丢下我一个人跑了,你还知不知道仗义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蔡宝瓶一侧身子,躲过了陈缓缓那毫无攻击性的石块,然后尴尬地笑,道:“我那不是,脑子一热,就给你忘了吗?”
“嘿,你还真敢说?”陈缓缓气道,又四下里去寻石块去了。
蔡宝瓶赶紧往后退去,一面退,一面还解释道:“你又不是不晓得,我素来不大待见朱家人,我……”她正说着,一个没留神,踩上了块滑溜的石头,顿时就往后倒去。也亏得她反应快,用手向后撑了下,到底没整个人都摔进水里去。
陈缓缓却是唬了一跳,她腾地站了起来,急急问道:“你有没有事?摔到哪里没?”
“没事没事。”蔡宝瓶赶紧说道,她站了起来,见自己的下身衣裳却是整个都湿透了,不由得自嘲道,“这下可真是凉快了。”
见她还能自说自笑,陈缓缓这才放下了心,又见她衣裳湿透,原本简单束着的头发,也因为这慌乱一跌,沾了些水,横七竖八地黏在她脸上身上,看起来甚是狼狈。陈缓缓禁不住笑道:“这可成了落汤鸡了。”
“你还好意思笑我?”蔡宝瓶显然是不满了,她小心翼翼地趟着水,往岸边走来。
陈缓缓笑道:“先前你弃我而去,现在成了个落汤鸡,也算是一报还一报,咱们就算是了了。”
“哪那么容易?”蔡宝瓶说着,一弯腰,两手掬了一捧水,就往岸边陈缓缓身上泼去,“你也来洗洗,去去病害。”
陈缓缓不防她突然来这么一遭,“哎呀”一声,满头满脸就都是水了。“蔡蔡宝瓶!”她眉头一皱,喊道,“不宣而战,你这可是小人之举!”
蔡宝瓶却不管她说什么,依旧去泼水,嘴里还嘲笑道:“兵不厌诈,你技不如人,就早点甘拜下风吧。”
“你倒是比我还能说了。”陈缓缓哼笑道,也不甘示弱,就在岸边蹲了下去,两只手胡乱扬起了水,往那边蔡宝瓶身上招呼去。
两个人就这么你在水里,我在岸上,你不让我,我也不会手下留情,泼水泼得直到两人身上几乎都没一处干的了,陈缓缓这才停了手,连连摇头,道:“不行了不行了,我手酸了,歇一会儿吧。”
蔡宝瓶倒不觉得累,但见陈缓缓疲了,也就罢了手,心想这读书人家的女孩啊,就是娇气。
陈缓缓见她一脸鄙夷,如何猜不到她心里在嘀咕些什么,于是趁着她走近,再次捧了一波水,起身就往她脸上泼去。
蔡宝瓶被她这么一泼,先是傻了傻,继而长手一伸,就揪了她的衣襟,笑道:“你还学会偷袭了。”说着就拖了她也往溪水里去。
“我鞋袜都还没脱呢,你可别给我弄脏了!”陈缓缓挣扎着,死活赖在了岸上,不肯轻易叫她拖了下去。
两人正这般打闹着,忽听得马儿一声鸣嘶,她二人这才住了手,双双望了过去,就见不知为何,凌风突然焦躁了起来,不等她二人过去,就扬蹄跑了。
“这是怎么了?”陈缓缓奇怪道。
“许是受惊了。”蔡宝瓶道,她跨上岸来,一面解下绑着的裙子,又套上了搁在一旁的鞋袜,然后翻身上马,向陈缓缓说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把它追回来。”
“哎……”陈缓缓才想说,你衣裳都还是湿的呢,只是不等她说出口,蔡宝瓶就已经策马奔出去了。
“这人……”她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又见自己也是浑身上下湿哒哒的,好在这里日光充足,她便寻了块平坦的山石坐了,一面晒干头发衣裳,一面等蔡宝瓶回来。
春风和煦,阳光温暖,那句诗怎么念来着: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陈缓缓仰头眯了眼,任由太阳晒着,心想,这真是好诗啊好诗。
正晒得暖洋洋,整个人都昏昏欲睡的时候,陈缓缓突觉眼前一阵阴暗。是天阴了吗?她想,睁开了眼。这一睁不要紧,只见一张硕大的面庞,陡然出现在距自己不过一指的地方,正盯着自己,笑嘻嘻地看。
陈缓缓一个激灵,也没多想,一抬腿,就踹在了那人的肚子上,迫使他往后退去。陈缓缓虽是个女子,可这几年跟着蔡宝瓶,也学了些花拳绣腿,跟人练家子那是没法比的,可这出其不意的一下,也能叫那人往后退了一步。
“你是谁?”她也往后缩了去,同时厉声问道。
那人却不答,只管呵呵地笑着,一双三角眼,将她从头到脚地扫视了一遍。
陈缓缓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衣裳还未干透,被这人这么一瞧,她又是气,又是恼,瞥见搁在一旁的帷帽,赶紧拿了过来,挡在自己身前。
“你到底是谁?”她涨红了脸,但还是强撑着硬气道。
那人嘿嘿一笑,作揖道:“在下朱文丰,久闻陈小姐芳名,今日得以一见,实在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他学着那戏文上的一套,做作道。
陈缓缓却不由得皱眉。她虽不大出门,可也听说过,这朱文丰的名号,着实不是什么好名声。她不晓得这人怎么会突然就出现在了这里,稍稍四下里一望,发现除了她和这朱文丰,再无其他人的踪迹,不由得心生疑虑。
“陈小姐。”朱文丰上前一步。
陈缓缓坐于石上,见他过来,下意识地就往后蹭了一下,望着他警惕道:“你,你想干嘛?”
“我就想和小姐好好说说话。”朱文丰笑嘻嘻道。他想了这陈小姐好些时候了,上一回在梅园惊鸿一瞥,就叫他念念不忘,如今佳人就在眼前,触手可及,怎叫他不心生愉悦。
可显然陈小姐并没有那么好的心情,她瞪着眼,道:“既是说话,你就站在那里,不要过来。”
“那怎么行?”朱文丰恨不得马上就拥了她在怀,如何肯乖乖站着,当即就往石头上爬去。
陈缓缓一个翻身,就从石头上下来了。朱文丰见了,拍了下石头,叹道:“我说你跑什么?”
不跑的才是傻子,陈缓缓心道。她早听闻这朱文丰人物猥琐,偏又爱拈花惹草,尚未娶亲,房里就已经侍妾成群,见了外头稍微有些姿色的,都要去调戏一二。不曾想,有朝一日,他竟欺负到了自己的头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