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伊撷取海棠花(39)
顾洛摆手:“早饭就不用了。”
锦瑟低头笑,应道:“是。”一面去唤丫头们打水进来,自己则跟着进去里间伺候。
玉音依旧坐了回去,她尚未被准许进屋伺候,这次能跟着出来,已是意料之外,只是妹妹柳儿却被留下,为了这事儿,临行前,还跟她赌气,她也无法,又不敢去跟月芽锦瑟求情,只叮嘱柳儿安生看着院子,别出去惹是生非才好。柳儿也未搭理,怕是一分也没听进去。
才见了那位顾三少爷,她又记挂起柳儿来,她那妹妹若说眼光,是有的。这顾三少爷,传说是个不做正经事的纨绔公子,这阵子见来,不做正经事是真,却未曾想到,还是个有真心的人。
只可惜,那一颗世间罕得的真心,早已住进了主人。便是没有,以她们的身份地位,也难企及。她看得清楚,这三少爷眼里心里,是只有三少奶奶一人。她虽羡慕,却不敢奢求,只望柳儿也能早日想明白,那才是好的。
却说陈缓缓这头,她带了月芽,由管事娘子杜氏领了,沿着院中小径,一径出了后门,入眼苍翠松柏,笼在雨后岚气间,颇有些缥缈之感。
“来了几回了,倒从没见过今日这般的景致。”陈缓缓笑。
杜大娘也笑道:“少奶奶们往年都是入了冬,才来小住几日,那时候满山头的雪,自然瞧不见今儿这样的。”她捏了陈缓缓的披风,往前笼了笼,“只是如今天气越发凉了,少奶奶瞧瞧也就回去吧,免得被风扑了头,可就不好了。”
陈缓缓瞅了她一眼,笑道:“我不累。”
杜大娘无奈,只能去望月芽。谁料月芽也只摇头:“杜大娘不知道,虽说少奶奶如今是双身子,却是比先前,还要活动上三分。甭说现在走了这一程了,要不是瞅着雨后湿泥难行,她怕还要进林子里去呢。”
“这是好事。”杜大娘拍手笑,“少奶奶身体康健,那就比什么都好。”
陈缓缓极目远望:“我在越州家中时,春秋两季进山,每逢下雨,家中下人便有提了篮子出去,好采松柏下草地间冒出来的各种菌菇,回来或是做汤,或是晾干后配菜,味道都是极鲜美的。”
“少奶奶原来是想吃这个。”杜大娘笑,“这个容易,厨房里晒干的菌菇多着呢,若要吃新鲜的,呆会儿回去,我就打发有眼力的媳妇们出来摘一些。”
“那就有劳杜大娘了。”陈缓缓笑道。
月芽抿着嘴笑:“少奶奶昨儿尽吃的糕点,晚饭没用,早起也只吃那么点儿,这会子准时饿馋了。”
陈缓缓笑骂:“你如今胆子越发大了,连我也敢编排。”
月芽赶紧过来掺了她,笑道:“不敢不敢,原是我说的不对。不过,你瞧这天还是阴沉沉的,怕是雨还要下,不如早些回去。”
杜大娘也在一旁点头:“月芽姑娘说的是,外头湿冷,少奶奶还是先回去歇歇吧。待日头好了,再来逛,也不迟。”
陈缓缓心知她们是忧心自己,便也不再坚持,只随她们回去。
回去半路,正好迎面撞上了前来寻她们的顾洛,月芽和杜大娘识趣,只道前头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先行去了,留他夫妇二人,且行且说话。
后院一片竹林,掩着阴阴天光,石板砌的小路,蜿蜒曲折,正适合散步。夜里下了雨,就这么走着,时不时的,便有水珠从竹叶上滚落下来,滴在人面上,锦衣上,更有甚者,一阵风来,飒飒如雨下,顾洛眼疾手快,抬手替她挡在头顶,好歹遮了半面,自己却淋了一身。
陈缓缓忍不住笑出了声,顾洛也觉好笑,却板了脸,道:“我好心替你挡雨,你不感激我,反倒先来笑话我?”
陈缓缓仰头望他:“是,我万分地感激你顾三少爷。”说着还是笑,拿了帕子,给他掸去头发衣裳上的水珠。
顾洛却握住了她的柔软手掌:“别擦了,一会儿就干了。”就这么牵了手,继续往回走。
知他必不会被这么一点子雨水就给打倒,陈缓缓也就随他牵了,又笑:“才杜大娘说了,中午要拿松树林里新冒的菌菇,拿来给我们做汤呢。”
顾洛见她双眼神采,不由得笑,伸手刮了她的鼻头:“不过山间野味,也值得你这般高兴。”
“你懂什么?”陈缓缓睨着他,“山间野味才有趣呢。”
“是是是,你说得对,山间野味有趣。”他只顺了她说。
“敷衍。”她犹自不满,斜眼觑他。
顾洛大笑,揽她入怀:“那好,待天气晴了,为夫带你水边钓鱼,林间捕兔,日子再久点,这茬竹林,你还能来挖冬笋,你想要什么野味,我都陪你亲自去弄,只要你高兴。”
“再久点?”陈缓缓好笑地捏了他的脸,“再久点,我怕是都蹲不下来了,还挖冬笋。”
顾洛握了她的手,笑道:“没事儿,我挖,你只管在边上监工就好。”
“那这话我可就记下了。”陈缓缓也学了他的样,抬了另一只手去刮他的鼻头,“你要食言,就……”
“就什么?”顾洛好笑地再次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
她眼珠子一转:“就罚你抄经书。”
果然就见顾洛眉头拧起:“那我还是去挖笋吧。”
陈缓缓偷笑,顾夫人信佛,是以平日闲来,她也会抄写几卷佛经送去,以示孝心。顾洛却不喜,顾夫人闲话说,他幼时,每每惹事,他父亲总要罚他抄写经文,是以现在一见了经书,便十分厌弃,更别提是去抄写了。
知她是在取笑自己,顾洛一个打横,就给她抱了起来,眉眼含笑:“抄经有什么意思,咱们回去,我给你作画。”
这猛然腾空,陈缓缓心中一慌,随即捏了拳头去捶他:“快放我下来,”她正色道,“这个样子,要是给下人们瞧见了,成个什么体统?”
顾洛却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却见怀中人儿粉面含嗔,分外可爱,干脆骤然低头,果然就见她下意识地紧闭上了眼。
他轻笑一声,转而凑去她耳边:“他们只怕还羡慕不来的呢。”又引得陈缓缓一顿捶。
自此夫妇二人便在这温泉别院住下了,离了京城,自是逍遥自在。顾洛说出做到,天气好时,便携妻外出,或是长竿垂钓,或是进山采栗,看水看山,颇得趣味。若逢雨天,就窝在房中不出门,焚香烹茶,他题字作画,她绘制花样,也自得其乐。
如此日月轮换,由秋入冬,陈缓缓的肚子,也眼见地,一日大似一日。
这日早起,便见窗外阴沉,想来又是没日头的一天。月芽锦瑟伺候着她穿了衣,用了早饭,知道今日不再外出,只将房内地龙烧热,暖烘烘的,倒似春日。陈缓缓干脆只穿了家常的衣裳,依旧坐去窗前,打算描绘昨儿个未完成的花样子。
顾洛才吃了饭,漱了口过来,立在她身后,俯身去瞧,笑道:“再没见过你这样的,给画个蛐蛐玩的。”
“你懂什么?”陈缓缓侧脸看他,“这是给福生的,自然要用些有趣的玩意儿。”她又去拿一旁画好的,“那惠儿的呢,蝴蝶啊,花朵呀,她更喜欢。”
顾洛抱了她起来,自己做去椅子上,令她作于自己腿上,笑:“你成日家只记着给福生惠儿画这个,描那个,怎么不想着,你肚子里的这个?”他大手覆上了她的肚子,隔着柔软衣料,也能察觉得到里头小人儿在翻跟头,不由得又笑,“这一大早的,就这么精神。”
陈缓缓这样坐着,不好再伏案,只好一手搂了他的脖子,笑道:“你是说我偏心?”她努力回身去指了一旁的针线篮子,“你瞧瞧那里头,是什么?”
顾洛反应倒快:“我是心疼你,这些事情,自有丫头们去做,你啊,还是少操些心吧。”
这也算是好的了,陈缓缓笑:“不操心,我就是闲的。”说着想起一事,推了推他,“你今日不是和杜管家说好了,要进山去看捕兽坑?这个时辰了,还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