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伊撷取海棠花(31)
陈缓缓嫌弃地躲了开去:“脏死了,你还是拿帕子先擦了吧。”
“你这人……”云容郡主气得不行,“你真是太没良心了。”
一时领过午膳,太后还传了京城有名的春喜班进来,演的都是些应景的戏,陈缓缓看了一会儿,都是些自己听过的,便再没的兴致,不过拣了那桌上的几样瓜子点心,捧了杯茶,百无聊赖地打发着时间。
这茶水饮得多了,不免内急,便有长安殿的小宫女领了她去恭房。待她出来,也不急着回去听戏,只慢慢走着,看这一路的花花草草——宫中的花木,打理得就是与寻常人家不一样。
才转了个弯儿,她的视线还没从那一树含笑上收回来,就听得前头小宫女的声音:“昭媛娘娘。”
陈缓缓赶紧回过头来,果然就见坐在那合欢树下的,不是她才见过的昭媛,又是谁呢。她只得也行礼道:“见过昭媛娘娘。”
“顾少夫人。”昭媛含笑道,抬手示意她起身。“里头听戏吵得很,本宫出来透透气,不想在这里碰上了少夫人。”她招了招手,“少夫人若是不嫌弃,不妨过来陪本宫坐一会儿。”
陈缓缓哪里敢嫌弃,她挪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许是见她太过拘谨,昭媛笑道:“你知道本宫是谁吧?”
陈缓缓心生奇怪,自己明明才喊了她昭媛娘娘,这会子又来问这样的话。“娘娘……”她犹豫着。
昭媛一笑,道:“本宫的意思是,本宫娘家姓许,本宫的胞姐,也就是少夫人的二嫂嫂。”
陈缓缓心中大悟,忙道:“这个妾身自然是晓得。”她只是还不明白,这位许昭媛,为何要独独与自己说这个。
许昭媛挥了挥手,示意一旁的宫女内监们都先避开,然后望了陈缓缓,像是极为随意地,问道:“少夫人才进顾府,想必还有许多不习惯的事吧。”
陈缓缓斟酌着答道:“顾府上下都待妾身极好,并无多少不习惯。”
许昭媛点着桌面的手一顿:“那,洛哥哥他,也待你极好了?”
洛哥哥?陈缓缓心中一跳,如此亲昵的称呼,自这位贵为昭媛的娘娘嘴里说出来,实在是叫她不由得不心生奇怪。
大约也是觉得自己这称呼不妥,许昭媛立马笑道:“小时候一处玩耍,叫顺了口,这么多年也还是没改过来。”
陈缓缓尴尬地陪着笑了两声,心里却满是不自在。
“你怕是不晓得,我们许家同顾家,向来交好,我姐姐同姐夫是指腹为婚,因此自幼两家往来也就密切,这兄弟姐妹的称呼,也都乱叫。”许昭媛笑道,“那时候洛哥哥待我也很好,简直比我亲兄长还要好,大人们都笑,说不如再亲上加亲,姐妹俩嫁给兄弟俩,也是一段佳话了。”她拿了帕子,掩了掩嘴角笑意。
陈缓缓细细打量着她,许昭媛同她姐姐一样,都是美人,若说她二嫂是冷若秋月,那这位许昭媛,便是灿若春花了。她试着想了下,若是这位许昭媛站在顾洛身侧,貌似,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了。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这念头,似乎在哪里也有过一般,只是这一时半会的,还真想不起来了。
“啊,本宫一个人自说自话,你觉得怪没意思的吧。”许昭媛见陈缓缓不说话,笑问。陈缓缓哪里敢说是,只摇了摇头。许昭媛歪了歪头,看了她好一会儿,方轻笑了一声,似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叹道:“这么一看,你长得倒有几分我十几岁时候的样子。”
陈缓缓的心陡然一沉。
☆、第二十九章
“这不是昭媛姐姐吗,怎么不在里头听戏,出来这里坐着?”一个陈缓缓略微熟悉的声音响起。
许昭媛眉头微微皱了皱,继而又展平,回过头去,笑道:“原来是朱美人,你这不也出来了吗?”
陈缓缓探过头去,那笑盈盈过来的,不正是朱文慈?早知道她替她妹妹进了宫,没想到,如今都是个美人了。陈缓缓是个无品级的妇人,如今见了朱文慈,是要站起来给她行礼的了。
“顾少夫人快快请起。”朱文慈给一旁的宫女使了眼色,扶了陈缓缓起来,又笑道,“真是没想到,你我二人竟会在这里再相见。”
陈缓缓垂首。她其实有点想笑,现在站在这里的三个女人,是不是曾经都对顾洛有些……那个人啊,她暗自感慨,桃花运还真不浅。
这个念头,一直持续到陈缓缓回去顾府,都萦绕在她的脑海中。至于后来又听了些什么戏,云容郡主又同她说了哪些笑话,她统统都没有记住,她就是觉得心里有些堵得慌。
顾洛还没有回来,他今日在外有宴席,是要用了晚饭才回来的。陈缓缓进去二人的卧房,换了家常的衣裳,只推说身上有些乏了,不去顾夫人那里用晚饭了。顾夫人当她头一回进宫,自是要费些心神的,便命人熬了些小米粥,配了几碟小菜,给她送了过来,吩咐叫吃了再睡,不然夜里要饿醒的。
陈缓缓心里头藏着事儿,哪里用得下饭,只就着那碟腌山笋,用了小半碗粥,其余的,还是叫拿了下去。月芽见她回来便有些闷闷不乐的,问她,也不说,只叫留她一人在屋内,不叫人进去伺候。月芽心知她脾气倔强,也无法,只得照做了。
陈缓缓自架上取了宝瓶赠她的那把琴来,放置案上。自她收到这把琴,除了试了回音色,便再不曾抚过。是这些日子以来,自己过得太过忙碌而充实了吧。她轻抚琴弦,试着弹一曲《蒹葭》。
许沉璧立在墙外,听着那飘渺苍凉的琴声,不由得悲从心中来。她知道今日她妹妹去私自见了这位三弟妹了,她也能料想得到,她们之间会说些什么话,她原本是想要去阻止的,只是,当她唯一的亲妹妹无奈地笑,说自己只是想要见上一见,那让三郎决然拒婚的女子,是什么样的人物时,她就又于心不忍了。只是见上一面,不会有什么的。她这样安慰自己道。
只是她终究有些放不下,很显然,自这位三弟妹回来后,便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了。所以此刻回来,她还是想要过来看看,却不曾想,能听得她抚琴。
许沉璧自己也是抚琴的,她轻而易举地就能听出来,那抚琴的人,此刻是有多心绪不宁。她犹疑着,自己是不是该再往前走两步,进门,然后有丫鬟进去通报,她就可以去见那人了。她会安慰她,告诉她所有,让她放心。可她一步也挪不动。
“二嫂。”
顾洛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叫她心中一惊。
“这么晚了,二嫂还站在这里,是有什么事吗?”顾洛走了过来,挡到了她的面前。
她深深呼吸:“淮若今日见了她。”
顾洛脸上神情依旧:“那二嫂来,是想替她解释吗?”他凉凉地笑,“还是说,是要替我?”
她知道自己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这件事,还是你亲自同她说的好,我没那个资格。”她抬起了眼,“除了你,谁都没有资格告诉她。”
顾洛微微一笑:“那,二嫂慢走,我就不送了。”
她走出了两步,还是站住了脚,转身问他道:“为何是她?”
顾洛背对着她,听得琴声已断,他默默叹了口气,道:“二嫂,我的心眼很小,小得只能容得下一人。她和昭媛娘娘不一样,她……”他回想起那一日,她自己分明吓得很,当了他的面,却还是拼了命似的去维护他,挡在自己前面的那副勇敢模样,他想大约就是在那时候,自己就已经陷进去了。
“只能是她。”千言万语,他唯有这句话能说出口了。
早在他只称呼“昭媛娘娘”四个字的时候,许沉璧就已经不需要再知道了。她突然有些感慨,顾洛已经全然看开了,只是她那骄傲任性的妹妹,却始终没有走出来过,还以为一切都是围着她转的。该找个日子,去同她好生谈一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