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伊撷取海棠花(16)
顾洛并不在,这她很清楚,他还在书院里。尽管如此,她也并不敢靠近那处院子,只远远地站在一架月季下,一手捏了朵月季花瓣儿,一面又探头往那院里瞧去。那边静悄悄的,好像并没有人在。
站了一小会儿,忽见一只蜜蜂在她眼前打着旋儿,然后落在了她手中的花朵上,倒给她吓了一跳,禁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这一退不要紧,只听得身后一声闷哼,脚下好似踩着什么东西了,又惊得她赶紧转身,才想要说声抱歉,却见那站在自己身后的,正是顾洛。
“你怎么会在这儿?”她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
顾洛微笑:“先生午后有事,早早给放了学。”他说着又走近一步,问道,“那你又在这儿做什么呢?”
“我……”陈缓缓一时失语,她总不能说自己是想来看看他,睹物思人来了吧。好在边上一大丛月季花儿,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急道,“我来摘花的。”说着就要伸手去拧花枝。
“小心刺。”顾洛眼疾手快地抓了她的手。
陈缓缓面上一红,要挣脱开去:“你放开。”
顾洛却是瞧着有趣,非但不放手,反而拉了她,一个转身,就给她带去了花丛后头。陈缓缓只觉得背后一凉,原来是贴上了月季花架后的假山石壁上去了。这狭窄的空间内,骤然只余他两人。
“……”陈缓缓未料到他竟如此大胆,瞧着丰神俊朗的一个人,这玩起小心机来,竟是比无赖还要无赖。
顾洛倒是极满意这样的情状,他的脑袋埋在了陈缓缓的脖颈间,轻声问道:“腿,还疼吗?”
“已经好许多了。”这种时候本该生气的她,听他这样温柔地问话,自己也鬼使神差似的,老实回答了。
“那就好。”顾洛说着,抬起头来,看向陈缓缓,只见她一张笑脸,此刻憋得红扑扑的,一双柔美眼睛滴溜溜地四处张望着,就是不敢看向自己,不由得又笑了,干脆一手捧了她的脸,唤道,“缓缓~”
因着他这一声呼唤,陈缓缓又下意识地撇过头来,正好对上他的视线。眼看着他的脸越凑越近,临到头了,她还是没掌住,一个侧头,又躲了开去,然后只觉左边脸颊上一阵温热。
顾洛忍不住闷声笑了出来,这小姑娘啊,比他想的,还要撩人。不过还好,他们来日方长,有的是时候。
陈缓缓听了他的笑,以为他是在笑话自己,心里不免又羞又恼,一阵血气涌了上头,她干脆也抬手捧了顾洛的脸,脚尖轻垫,就朝着他靠近了过去……
☆、第十四章
“就这样?”顾洛抬手摸了摸自己额头上尚且留有余温的那一处,挑了挑眉,道。先前看她那般气势汹汹的样子,结果临到了头,还是怂怂地只敢在他额上蜻蜓点水般的吻了下。
陈缓缓却是涨红了脸,光是吻那一下,就已经用光了她所有的勇气了,此刻的她,连看都不敢看顾洛一眼,只低低地垂了脑袋,恨不得那地上现在就裂开个大口子来,好让她钻进去。
“好了,”顾洛瞧着好笑,拥她入怀,安慰道,“你很努力了。”
很努力过的陈陈缓缓,脸埋在他的肩膀处,只觉得入鼻一阵清爽之气,是林间草木的味道。她的脸不禁又红了一红,觉得这样单抱着,也是怪尴尬的,便开始没话找话:“那牡丹花,是朱家送来的?”
“你怎么晓得?”顾洛任由她的细软发丝摩挲在自己的面上,反问道。
“除了他家,这满越州城里,也难找得出这样好的花来了。”
不知为何,这话听在顾洛耳里,却像是有些不满似的。他于是笑道:“不错,是昨日射柳的头筹。”
“头筹不是豆绿吗?怎的送来了姚黄赵粉?”陈缓缓抬起头来,疑惑道。
顾洛替她拢了拢耳边鬓发,笑道:“你记不记得,我初来这里,第一次见你,你穿的什么?粉裳黄裙。”他的手指顺势捏了捏她那小巧的耳垂,上面穿了洞,但今日并未佩戴任何耳饰。
“况且你哥哥说了,你其实最爱玉板白,可我瞧了瞧,今年的玉板白倒开得不大好。明年吧,明年在京城,我给你养一盆。”
陈缓缓耳朵直发热:“谁,谁明年在京城了?”她一推顾洛,“你别胡说。”
顾洛却笑得很是开心:“你自己说,明年谁要去京城?”
于无赖之上,陈缓缓终究还是棋差一招,口舌争不过,她干脆抬脚就要走。
“哎!”顾洛伸手一捞,自背后给她拦腰抱住了,不管她那毫无威胁力的挣扎,又凑过去问道,“才你和那蔡家小姐说,五日后往观音寺去,去做什么?”
“这你都听见了?”陈缓缓一阵气闷,“你什么时候就回来的?”
“很早。”他堂而皇之地承认道。
这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敢情自己自二门处的一举一动,全都在他眼里了。陈缓缓越想越觉得自己今日真是丢人死了,这手上力气也大了几分,干脆直接就掐了顾洛的手腕一回,逼得他不得不松开了手,她这才提了裙子,飞快地跑走了,留下顾洛一人,在那里望着自己手腕上的五个月牙印子,哭笑不得。
湖对岸,隐在垂柳阴凉地里的余燕婉,看着那边匆匆跑过的陈缓缓,又见顾洛从那里优哉游哉地出来了,一张樱桃小口,只张着合不上了。
“那不是……”她望向了身侧的自己的夫君,陈维,“他们原来……”
陈维微微眯了眼,一点头:“嗯,是缓缓和顾三哥。”
听着他那波澜不惊的口吻,余燕婉一拧眉:“你晓得?”
“我晓得。”陈维顺口答道,转头见了他媳妇柳眉倒竖,又赶紧改口道,“我是说,我猜的。”他伸手给她打了扇子,“最近顾三哥有的没的,便要问上我好几回陈缓缓的事,我就算是个傻子,也看得出来,他怕是动了些心思了。”
余燕婉睨了他一眼,转头又皱了眉,思索着:“若论家世背景,自然是再没有比顾家更好的了。只是,越是高门大院的,规矩越多,我怕陈缓缓嫁了过去,会受委屈。再说,你那位顾公子,比陈缓缓年长了十岁,爹爹只怕更想给她找个年纪相仿的。”
陈维笑道:“你瞧你,这又开始瞎操心了不是?他们八字还没一撇呢。”他小心翼翼地揽了余燕婉的腰,道,“现如今啊,你只照料好自己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待出了三个月,你爱怎么替那丫头操心,便怎么操心去。”
余燕婉夺了那柄缂丝扇子,往他头上轻敲了下,笑嗔:“你呀,亏你还是陈缓缓的亲兄长呢,如今有人瞧上了你妹妹,你还这般不上心。”
陈维不以为意:“瞧上我妹妹的人多了去了,我哪上心得过来?”
余燕婉却摇着头,望着湖那边:“只怕,这回咱们是真得上心了。”
转眼就到了五日后,那是陈缓缓母亲的冥诞,每年到了这一日,她都要和父亲兄长一起,前往观音寺为她母亲跪经。顾洛本也想跟着去,但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说是跟着去看风景,到底也不妥,恰好又有蔡都督下了帖子来请他,也就罢了。
石榴花开的时候,正是余燕婉的生辰。今年不同往日,如今她已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了,陈家上下,自是喜气洋洋,尤其是她公公陈康,早在半月前,便送了帖子去越州城各家,要为余燕婉好生办一场生日宴。
众人见是太守家的少夫人有了身孕,都不敢怠慢,那送来的礼,要比往年丰厚上许多。陈康也不许人多收,只按着份例留了些,其他的,再添上几样回礼,又给送了回去。
到了余燕婉生日这一日,因余燕婉怀着身孕,不便行动,陈缓缓便替了她嫂子,迎来送往各家女眷。往日她不大出来露面,众人也不晓得,这陈家小姐于人情往来上,原来也这般手到擒来,游刃有余,倒是叫她们好生意外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