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48)
张掌柜又挨份儿做了标记,分别给今儿没到的高夫人等人送去,约莫就只剩六成了,然后这才分别入库,摆到柜台中正式对外贩卖。
东西买好了之后,众人陆续散去,倒是秦夫人对胭脂似乎印象颇佳,临走还不忘拉着她的手说话,又问她住在哪里。
胭脂说了住处,秦夫人倒是愣了下,又看了看旁边的卢娇,这才点点头,“不曾想也是藏龙卧虎的,倒是我眼拙了。这位姑娘想必就是四当家了吧?”
卢娇笑着抱拳,并不意外,“夫人好眼力,两年前,我曾随二哥为秦老板保过一趟镖,只没见着夫人罢了。”
“怪到我说这样耳熟,”秦夫人恍然大悟,态度越发热络了,“得空只管来家里耍。前儿老爷还说起大当家的好处,只说想要前去拜会,可惜年底忙碌非常,竟腾不出空儿来。”
他们做买卖的走南闯北,往往身怀巨富,时常给人盯上,故而家中也养着一干护院打手等。只到底算半个外行,偶尔做大宗买卖的时候,少不得也要求助于这些路子宽广、武艺超绝的江湖人士,故而平时也不好冷落了。
卢娇道了谢,因类似的客套话听得多了,倒是没怎么往心里去。
稍后张掌柜的帮忙结账,因男人用的凝露珠和手脂、面脂都没加香料,成本低很多,故而只卖七钱银子一瓶。即便这么着,也比寻常货色贵好些了。
张掌柜并不以为意,一边飞快的打算盘一边意味深长道:“姑娘才刚也瞧见了,这沂源府端的是藏龙卧虎,有钱人家多得是,他们身上裹得绫罗绸缎,嘴里吃的点心茶水,哪样不是成千上百的银子花?你若是卖的贱了,他们反而不屑一顾呢。左右你成本摆在这里,降价也有限,贫苦人家是买不起的,如今咱们只把价格高高的抬上来,与他们也没什么影响,且该赚的银子一分不少,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呢?”
到底是积年的买卖人,这般道理心里门儿清。
胭脂听后备受鼓舞,也觉豁然开朗,“受教了。”
“江姑娘客气,”如今张掌柜的才是对她客气呢,“小店还仰仗姑娘哩!日后无事也只管过来坐坐,莫要生分了才好。”
稍后结了银子,四百瓶脂粉,一瓶一两半;五十瓶男人用的,一瓶七钱,统共是六百三十五两,胭脂可分得六成,便是三百八十一两。
张掌柜的给了三张一百两、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外加十一两散碎银子,还是用上等钱袋包好了,又嘱咐她小心藏好了。
哪怕来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等这一口袋钱落到手里,胭脂还是本能的激动地发起抖来。
她何曾见过这样多的钱!
张掌柜又查了一遍帐,顿觉野心膨胀,“江姑娘,这才十二月哩,你什么时候再送一批来?”
卢娇失笑,“掌柜的,你忒也贪心不足了吧?这些才刚摆上呢,就想着下一批了?”
“姑娘此言差矣,”张掌柜笑眯眯地说:“如今正是采买年货的时候,公婆媳妇亲朋好友谁没有似的?四处打点也多,哪怕平日里再抠门,难不成还不讨个吉利?还有那拖家带口上京赶考的、回京述职的,咱们沂源府也是上京必经之路,又兼四通八达,多得是南来北往的客商,只怕不够卖的,又哪里会担心卖不了呢?两位姑娘只听着三几百瓶多得很似的,殊不知小店年底一日往来客人也得这些呢,但凡略开个张,说没也就没了。就说昨儿,还有个关外客一口气要了五百个蜡胭脂,和两百个梳头的桂花油呢!”
他们香粉宅也是大庆朝远近闻名的老字号了,逢年过节总有慕名而来的客人停驻,张口几百个绵胭脂、蜡胭脂一掷千金的多着呢!区区三百来瓶,在这年关哪里够看?
其实胭脂开始做这买卖也没多久,还真是没想这么多这么远,如今骤然听张掌柜说的这番话,顿时心魂俱震。
是啊,是啊,大庆朝这样多的人口,便是一个沂源府也数不清了,胭脂水粉又是消耗品,只要自己想挣钱,还怕没处挣去吗?
不过这么一来,自己一个人倒是忙不过来了。
看来,是时候找些帮手了。
回去的路上,胭脂满心火热,不免划算着买些什么年货。
“四姐你前儿给了我好些上等料子,倒是暂时不必额外买了。”胭脂笑道。
卢娇一噎,心道哪里是我送的,可怜大当家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见天日!
说来也端的是个英雄,人家都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如何到了他这里,反而儿女就气短了呢?
卢娇含含糊糊的应了句,又硬着头皮说:“你统共没几件衣裳,就那几块布哪里够?对了,我那朋友过阵子没准儿还会途经此地,说不得又硬要送我东西呢,镖局也没有其他姐妹,到时候还得你帮我分担一二。”
还来?胭脂不免有些好奇,“她家是赶年么,还是走亲戚?怎的一个姑娘家也跟着四处奔波?”
卢娇这个年纪认识的朋友估计也大不到哪儿去,又是能送得起这样高档料子的富商人家,一般来说女孩儿也必然是千娇万宠长大的,家里无论如何都不会叫个年轻姑娘跟着天南海北的跑吧?
卢娇当初也不过随口扯谎,却哪里想得了这许多,登时就被问住了。
眼见着胭脂一双澄澈的眼睛不设防的看着自己,里头满是单纯的疑惑,卢娇心中暗自叫苦,心道大当家的你可真是害死我了。
她支吾片刻,胡乱敷衍道:“当年我与她相识也是机缘巧合,说来并不如何知道她家里头的事,也没多问。”
也不知胭脂想到了什么,听后竟十分羡慕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想来四姐你同那朋友也是一见如故吧?先前我只在书上读过,当真令人羡慕。原是我莽撞了,还是四姐你想得周到,君子之交淡如水,又何必刨根问底?反而不美。你是这样的人品,既然那位姐姐能与你这般投缘,想来也是一位极其出色的好女子,也不知来日我可有没有机会见一见。”
没想到她竟然自己把话里的漏洞都补齐了,卢娇既侥幸又心虚,眼见着额头都微微出汗了。
“是,是啊!”她大声道,“我们本就不大在意这个,所以回头给你你就拿着吧!”
大当家啊大当家,你可真是害苦了我,来日我却去哪里找个“一见如故”的富家小姐?
要不然,大当家的你……扮一个?
一时间,卢娇脑子里满是这种乱七八糟的念头,自己顺着想了一回,竟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回去的路上,胭脂又熟门熟路的去香料铺子和药店买了需要的香料、药材,两边掌柜的见她没几日又来,且还是大宗,俱都十分欢喜,麻利的给称了。又因量大,店里也不必她们亲自动手,只叫了两个得力的小伙计,亲自送上门去。
才刚空下来的屋子,如今再一次充实起来。
卢娇看着胭脂细细的胳膊腿儿,不免有些担心,“轻容,你连着这么些日子也没歇息,可别累坏了。”
胭脂嗯了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理儿我还晓得,正琢磨这事儿呢。”
水开了,她取了茉莉花茶,滚滚的冲了一壶,将一只细白甜瓷的杯子放到卢娇跟前,又问道:“四姐,我若是想在这沂源府买宅子,你可知去哪里寻么?”
卢娇喝水的动作一顿,惊道:“你想出去?!不是说好了不走的么!”
不想她竟这样激动,胭脂既感动又好笑,忙解释道:“且听我细细说来。”
她指了指四周包裹,“你也瞧见了,眼瞅着我这家当一日多似一日,我又是个财迷的,将来只有更多的,没有少的,却哪里搁得下!再者,我一个人精力有限,也着实应付不来,少不得要买两个人帮忙,如此一来,再挤在这里就不合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