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30)
本来听她不会武,卢娇还有点失望,可一听她要搬出去,眼睛都瞪圆了。
“你不想住在这里?”
“啊?”胭脂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大,愣了下才道,“并非不想,只是我终究不是镖局的人,公是公私是私,老这么蹭着实在不美。且我自己也能挣钱,还是出去的好。”
众人都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一时竟都听住了。
赵恒瞧了她几眼,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卢娇神情复杂的叹了口气,“都是一样的姑娘,这察觉怎的这么大?”
胭脂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什么大?”
“哦,没事!”卢娇连忙摇头,又别别扭扭的道,“其实你也不用走啊,镖局里空屋子多得是,再你一个单身姑娘又没有防身的本事,还长得这样美貌,出去岂不叫人担心?”
她是个直肠子的爽利人,但凡别人待她好一分,她就恨不得还十分,若是别人对她不起,自然也是十倍奉还的。
之前她担心胭脂动机不纯,人品不佳,故而有点排斥。可现在见人家还没住下的就想着搬走,不免有点不好意思,下意识觉得是不是自己的态度被人发觉了,这才要走的。
“四妹说的是,”赵恒轻声道,“些许小事,你实在不必记在心上,其实镖局中多有成了家的,难不成都要将他们撵出去?既然入了我中定,大家都是一家人,以后莫要再说这样见外的话,听见了反而叫人不安。”
胭脂还欲再争辩,但大家都七嘴八舌的劝,最后干脆也不听她说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
镖局里细处的买卖卢娇是不耐烦知道的,左右闲着无事,她就来帮胭脂归置行李。
因出来的匆忙,且本来也没什么家底子,胭脂统共就带了两个包袱,其中一个还是半路上置办的。
卢娇看看她白面馒头似的光洁的小脸儿,嫩生生的指头,就有点感慨:“你这般人品,竟就这么点儿东西?”
胭脂就笑,“我是什么人?不过穷人罢了。要不是赵大哥徐二哥他们仗义,如今还指不定怎么着呢。”
卢娇不免对她的过去有点好奇,可人家不主动说,她也怕戳了伤心事,就又暗中憋了回去。
稍后见胭脂从一个包袱里拿出好些瓶瓶罐罐的,就好奇的凑上前去,还没碰到呢,先就嗅到一股幽香,“哇,好香啊!”
“这是我做的点脂粉,”胭脂说着,就拿起一罐来打开递给她瞧,“路上卖了些,特意留出来两瓶,你瞧瞧可还中意?”
女孩儿家谁不爱美?哪怕卢娇打起仗来不要命,可到底是个风华正茂的姑娘,饶是平时不买首饰,偶尔也会偷偷鼓捣点胭脂水粉的,听了这话又惊又喜。
“呦,这颜色真好,”卢娇本能的夸赞一句,不过马上就回过神来,摇着头推辞,“不好不好,这东西外头卖的贵得很,好些蜡胭脂都要一二百文了呢。我虽没见过你手里拿的这种,可瞧着色泽匀净,香气扑鼻,又油汪汪的,没准儿比它们的还值钱呢。无功不受禄,我不好拿你这样贵重的东西。”
喜欢归喜欢,可这才头回见面呢,自己哪里能随便要人家的东西?
胭脂也喜欢她的性子,当下笑道:“好姐姐,你且别忙着推辞,我还有事儿求你哩。”
这么个小姑娘故意把声音放得软软的,当着面儿的对你说“求”这个字,谁能拒绝的了呢?
一听对方有事相求,卢娇的脸上果然痛快了些,不过又很快升起一点警惕,“我哪里能帮什么忙?”
有了一个九娘的前车之鉴,她可不想再被轻易蒙蔽……只希望这姑娘不要是那样的人吧,
胭脂咯咯一笑,正色道:“我十分仰慕姐姐你们这些行走江湖的女侠,怎奈之前一直没得机会,便是骡子也不会骑呢!路上着实吃了不少苦头,正懊恼不已。此外,也想略学些个拳脚在身上,好歹是个保障。若是回头姐姐有空,能否拨冗教导一二?”
卢娇这才放下心来,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道:“这有什么?也值得你这样郑重的拜托?只有句话放在头里,练武一事实在辛苦的很,你如今年纪也有些过了,只好挑些粗浅的防身罢了。至于骑马,也急不得,一来镖局中没有适合初学者的小马驹或是温顺的母马,二来如今天气寒冷,行动不便,还是来年开春再说罢。”
胭脂本也没打算能一蹴而就,见她答应的爽快已经喜出望外,当即道了好几声谢,又要送她油胭脂。
这一次,卢娇就没再推辞,只拿着翻来覆去的瞧,又不时的低下头闻,十分欢喜的模样。
“姐姐坐,”见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胭脂笑了一回,拉她坐下,又开了包袱里的小镜子,说:“这油胭脂乃是我从一本旧书里翻出来的古方儿,外头是没有的,用法自然也有些许诧异,来,我与你装扮。”
卢娇平时不施脂粉,到底心中向往,便顺势坐下,心里又期待又有点女儿家的小羞涩,口中只是喃喃道:“这样红艳艳的,岂不衬得我更黑了?”
说着,还很有点羡慕的瞄了眼胭脂露出来的赛雪肌肤。
胭脂噗嗤一笑,“哪里会黑?我倒喜欢姐姐这样,瞧着就痛快。”
说话间,已经催着卢娇洗了脸,擦干之后先用茉莉粉薄薄的拍了一层,然后用小竹片挑了一点胭脂在手中,用拇指尖轻点一下,细细的替卢娇勾勒出唇形,再由外向内晕染开来。最后,将掌心剩下的一点胭脂拍开,轻轻蹭在双颊,顿时泛起健康的红晕,且不似外头好些女子那样血斑似的惊悚。
卢娇就觉得脸上香香的,睁眼一看也是欢喜无限,不由得举起镜子左右欣赏起来。
“这个好,瞧着倒跟没涂似的,可偏偏气色又好了许多,人也精神了似的。”
她从小跟哥哥、父亲一起长大,周围遇见的全都是些大老爷们,哪里懂得什么梳妆打扮?便是外头卖胭脂水粉的铺子,往往教导的也都是那些大白、大红的重重浓妆,瞧着非但不好看,反而鬼似的吓人。卢娇十分看不惯,可自己又不耐烦折腾琢磨,久而久之的,也就随他去了。
谁知今儿才来的妹子竟十分灵巧,分明差不多的东西,也是差不多的手法,怎的扮出来的偏偏就两个模样?
第23章
“听说刚来了一位江姑娘,奴家特来拜会。”
胭脂正跟卢娇在屋里说话,就听有人轻轻敲了下门,然后飘进来一朵香云。
来人约么二十岁上下年纪,肌肤胜雪,媚眼如丝,梳着个朝云近香髻,插两支芙蓉带翠的簪子,挂一双滴溜打转珍珠耳坠,身上穿的一套精绣水红罗裙,外罩雪白狐皮袄子,越发显得纤腰一束,风流妩媚。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还在上下打量胭脂,眼神中有惊有叹有赞,不过更多的还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怨,只看的胭脂浑身发毛,本能的往后退了退。
这女子是何人?为何这样看自己?
“胡九娘,你来做什么?”打从她进门,卢娇就变了脸色,语气不善的问道。
胡九娘的脸又白了白,往前走了两步,又退回去一步,露出来裙边一点燕燕于飞精致绣鞋,娇娇弱弱的说:“我只是想来打个招呼。”
卢娇抬手将胭脂挡到身后,毫不客气的说:“她是我镖局的人,与你何干?”
这几乎就是明晃晃的说她在多管闲事了。
胡九娘面色如土,本就纤瘦的身子顿时晃了晃,后头跟着的小丫头连忙上前将她扶住。
见她这副做派,卢娇越发不耐烦,当即摆了摆手,“知道自己身子不好,还到处胡窜窜什么?省的赶明儿病了又赖在我头上,回头再挑唆了什么三当家的来与你出气,我可担待不起。”
她倒是不怕跟郭赛斗个你死我活,各凭本事罢了,只不愿叫大当家难做,外头听见了对镖局名声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