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邑王妃从军记(7)
云深冷冷看了薛尚明一眼,放开了云月的手。
云起再次咳起来了。
“阿月,你说。”薛尚明看着云月,他整个人沐浴在夕阳下,还是那个谦谦公子的姿态。
“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我要嫁给南邑王。”云月清了清嗓子,扯出一个笑,她的眼睛亮亮的,“京里没几个人知道我要出嫁了,我是来道别的,问白兄,以后不能带你一起玩了。”
“你不是在拒婚么?”薛尚明笑得温和。
“我闹着玩儿的,好不容易有个人能娶我了,我哪舍得拒婚呐。”云月笑得开怀。
“你这样闹,到了南邑过得不好怎么办?”薛尚明说。
“那我就逃婚,哈哈哈……”云月刚笑了几声,她大哥投来警告的目光,她立马止住了笑。
“要是以后有人问起白云,你就说我到南邑做生意去了。”云月说。
“什么时候回来呢?”薛尚明问,仿佛是替别的人问的。
“你就说你也不知道。”云月说。
薛尚明看着云月,提了一口气,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末了只说了一个字:“好。”
☆、越江吟二
云月本打算去看看她未过门的嫂子,现下她大哥追来了,说什么也不肯让他二人再胡闹。
“后日你就要出阁,娘有很多话要对你说,快些回去。”云深负着手让云月上马车。
云月瘪瘪嘴,乖乖认命了。
“二哥,好不容易来一趟,你怎么也要去看看才行吧?”云起进了马车,云月对他说。
云起牵唇一笑:“不见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云月微皱了眉头,抿唇没再说。孟家那个难缠的将军夫人她印象深刻,云起至今未娶成孟端绮,她功不可没。
可这件事,别说他们了,就是云堂和方未央都急不得。
回云牧岭的路上,云深把云起数落了一顿,罚他半个月不准出凌绝山庄。
云起神色没有起伏,看着车里快睡着了的云月,缓缓点头。
下马车时,云起想去抱云月。云深止住他,他自己去抱了。
山路颠簸,云月都没醒,他们都知道,她心情不好,很不好。
云深抱着云月到了冰河园。
她娘方未央扑上来,看云月被抱回来,眼睛一酸就要哭。
“母亲,阿月没事。”云起适时劝道,“她只是睡着了。”
“那就好,那就好。”方未央叹了口气,“快抱上去,别让南邑来的人看到了。”
云月夜半醒来,她饿了去找吃食,在院里碰见举头望月的云深。
她走过去对云深讨好地笑:“大哥,这么晚了还不睡啊?”
“你今天跟薛问白说,你拒婚是闹着玩的?”云深转回头,看着云月,视线里少了很多平日里的严厉。
“我随口胡说的。”云月摸了摸肚子。
云深缓缓叹了口气,微不可闻,仿佛只是呼了一口长气。
“涟芳给你做了吃的。”他看了一眼院中桌上的食盒。
“大嫂真好!”云月几步走到桌边,打开食盒,拿出一碟碟小菜。
云月吃得差不多了,云深坐在云月对面,平淡道:“你不会针黹,不会烹饪,到了南邑该如何是好。”
“我带几个会做衣服会做饭的丫鬟去就行了,娘亲房里那个云雨,可会做衣裳了。”云月笑道,说完喝了一大口汤。
云深看云月一眼,又沉了脸。
“要不大哥给你做主,到宫里退婚?”云深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云月吓得差点撒了手里的汤。
云月怔怔看着云深,眸中不由得涌起水雾。
“南邑太远了,太远了……”云深看着云月,不住说太远了。
云月眼里涌出一大颗眼泪,她握着云深搁在桌上的袖子对他说:“大哥,我也舍不得你。”
云深吸了一大口气,对云月说:“到了南邑,要听南邑王的话,要保护好自己。”
云月说不出话,只轻轻嗯了一声。
一日后,夏天一过,秋天的第一日便是云月出嫁的日子。
去祖父院里辞别,云月才发现嫁给皇上的那个妹妹云芮竟与她同一天出嫁。两人同时拜别祖父。
云汉形如枯树,两只眼睛却深邃清明。
云月和云芮身着朱红嫁衣,一身钗环配饰形制不分伯仲。可是今日一个进入皇宫,一个要去大岳最南端的岐城。
两人同时下跪磕头。云汉看着二人,微微点了点头,一句话没说。
走到门外,云芮拉住云月的手。
“月姐姐,你此去山高路远。”云芮眸光水亮,睫毛软似轻羽,“务必珍重啊。”
云月停步,侧身对着云芮。云芮比她矮些,她抬手抱了抱她:“傻瓜,担心我做什么,倒是你。”云月顿了顿,眉头皱了起来,“皇宫之中,连呼吸都不得由己。你只要好好活着便好,知道了吗?”
“记住了。”云芮浅笑,嘴角漾起两个梨涡。
宫里的人先领走了云芮,云月从老爷子院里出来,正撞见骑墙下的云霁。
云月走到云霁面前,定定看着他说:“现在该说明白了吧。”
“五妹一路顺风。”云霁回视云月,仿佛没看见她眼里的冷肃。
“三月前,你说云家临深渊,要我置绝境。现在,我被嫁到南邑去。”云月缓缓吸了口气,“你敢说此事与你无关?”
云霁看了看脚边树影,对云月说:“时辰不早了,莫误了良辰。”
云月这下真的火了:“误个屁!你再不说清楚,本小姐不嫁了。”
“云月,你我都知道。”云霁情绪没有丝毫波动,“按云家如今的境况,这婚你逃不得。”
“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逃吧。”
云月气呼呼的样子,对云霁一点儿影响都没有,她冷哼一声,眸子映着白墙上的阳光,深沉而明亮。
“云霁,你我也都知道。云芮进宫,不如我进宫。”云月说出这话,脸色平静,“她太单纯了。”
“若是你在京城有点儿名声,我倒可以搏一搏。”云霁看着云月,说着讽刺的话语气仍然平淡。
“如此说来,你当真是拿我做交换了?”云月眯了眼,看着云霁的目光带了些凌厉。
云霁看了云月一眼,转头,路的尽头有两个喜娘走了过来。
“云家嫡系中,不是你,便是云芙。”云霁侧身对着路那头,“四叔的两个遗孤,一个天涯,一个火海,你舍得?”
云月不为所动,她眸子冰凉,看着云霁侧颜,冷笑了一声。
“云霁,你不过是利用我对云家的感情,还有我对你的信任。”
她说完便向走来的两个喜娘走去,走过他时,停了停,沉声说:“云家不是你一个人的,这次我败给了你,以后,我要自己做主。”
云月走远了,云霁站了一会儿,淡淡笑了笑。他想起了自己年少轻狂时的样子,跟这丫头几乎一模一样。
辞别双亲时,云月哭得天崩地裂,眼泪鼻涕打湿了半片袖子。
“爹、娘,女儿舍不得你们……女儿长大了却还未尽孝道。如今远嫁,千山万水相隔,你们就当没我这个女儿了吧……”
一旁的喜娘来扶她,却怎么也劝不住。她的娘亲方未央一开始跟她一起哭,后来反而来劝她,害得她爹都止不住偷偷流了泪。云月想跟他大哥说几句话,云深却挥挥手转过了头,她看见了,她的大哥也红了眼眶。
云月哭得浑身无力,吴缨派了几个力大的喜娘来架走她。眼看着她被塞进马车,他强忍住锁上车门的冲动,下令出发了。
南邑王迎亲,无论内里多少隐秘,面子功夫还是做得极好的,迎亲队伍足足拉了三里。队伍里喜娘丫鬟众多,所以走得很慢,走了大半日才走到山脚。
云月把车帘勾起来,趴在窗口一直看着窗外。自从十二岁那年全家迁到了云牧岭,她就一直在这里成长,山里有她最喜欢的气息,岭上有她的家人。今日就要离开,将来要回来恐怕不易。就算有朝一日再回来,她也不是现在的云月,云牧岭也不会是今日的云牧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