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邑王妃从军记(35)
云月支起窗户,抬起一条腿刚搭上窗棂,门外一个人影靠了过来。云月定在原地停了呼吸。
“小姐,小姐?”那人小心地喊她,是云袖。
云起侧头看云月,云月示意别出声。
云袖唤了几声不见回答,竟是抬手要开门!
“嗯——什么事啊……”云月装作刚睡醒的声音回答。
“小姐,”云袖放下了手,“王爷有事找你。”
云月和云起俱是一惊,云月强行镇定道:“让他等会儿,我待会儿就到。”
外面沉默了片刻,云袖刻意压低的声音又传来:“小姐,王爷来了,就在厅里等着呢。”
云月惊得一跳,她赶紧收回窗棂上的腿。
“我换件衣服,你去让王爷稍等。”云月很快镇定了下来。
云袖答应一声走了。
“哥,你先出去,就在窗下等我。应该没什么大事,我去去就来。”云月一边用气声说,一边脱掉外袍。
随意换上一件外衣,云月就要出去。
“青菜,头发……”云起提醒道。
云月这才反应过来,头发还束着男子发式。她随意拆散了,胡乱理了理,站在门口调整了心跳和呼吸,拉开门走了出去。
走到厅里,却见周旷珩立在中央背对着云月的方向。他面前有一杯茶,还冒着腾腾热气。
“王爷。”云月轻声唤道,声音平淡柔软。
周旷珩转过身来,看见云月穿着一身纯白衣袍,头发散开,白净的脸未施粉黛,一双大眼亮晶晶的,正定定看着他。她的眼里有些睡意,还有些茫然。他怔了半晌,看得云月埋下了头。
“白日里可有吓着?”半晌,周旷珩说,语气是少有的柔和。
“没有。”云月淡淡回了两个字。
周旷珩不是个说话拐弯抹角的人,但云月知道他此时要说的不是这个。
“怎么了?”云月抬起头来,双眼望进周旷珩眼里,眸光坚定,熠熠生辉。
周旷珩沉吟片刻才说:“京城云家出事了。”
云月一惊,眼里闪过不可置信,然后皱了眉:“出什么事了?”
“五日前芮妃身死,云深被举荐入朝堂,于廷尉司任职。”周旷珩说,吐词清晰,没有犹疑。
云月看着周旷珩,怔了许久,似乎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良久,她眼里泛出泪光。
“你怎么知道的?”云月深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看着周旷珩问。
周旷珩眉头微蹙,并不回答。云月能猜到他是如何知道的,堂堂一方将军王,在朝堂怎么会没有耳目呢。
云月又问:“是谁,举荐的我大哥?”
“尚书令云霁。”周旷珩回答。
“云霁?他凭什么!”云月怒不可遏,她咬着牙,还是难掩声音里的颤抖,“当初就是他,为了让云芮进宫,不惜把我送到南邑来。大哥……凭什么让我大哥犯险?!蠢货!”云月骂完,一大颗眼泪流出眼眶,被她用袖子抹了去。
骂了一句蠢货后,云月大步朝门外走去。还未走出几步便被周旷珩拉住了,他的手掌很大,捏着云月的手腕,毫不费力便让她动弹不得。
“去哪?”周旷珩沉声问。
“京城。”云月撂下两个字,不顾周旷珩阻拦还要走。
“站住!不许任性!”周旷珩皱了眉头,手上加了些力道。
“任性?你他娘的哪只眼睛看见我任性了?放手!”云月没了理智,一时冲动起来竟然敢冲周旷珩吼。
“云月!”周旷珩冷了脸,劈头盖脸冲云月一吼,云月浑身一抖,顿时被镇住了,哪还有不冷静的理。
云月转头看着天幕,黑漆漆的不见一颗星子,也不见月光。此时云牧岭的天空怕也是如此吧,他们看不见光,看不见月亮。
云芮是云家这一代最有天赋的女孩儿,从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温婉可人,知书达理。人称凌绝才女。不仅长辈们喜欢她,他们几个小辈,对云芮也是亲近有加,饶是云月这么野的性子也能跟她侃上几句。那么善良,那么有才华的女子怎么就没了呢?她才十六岁啊。她还记得最后一次见面,她穿着朱红色嫁衣,笑着让她珍重的样子。
云月忍不住眼泪吧嗒吧嗒掉。
云深,云月一母同胞亲大哥,从小在老太爷跟前受教,不如云起跟她亲近,平日里对她严格,但骨子里其实也把她宠到了天上去。入朝为官也就算了,廷尉司,那是什么地方?动不动得罪人,动不动惹来杀身之祸的地方!云堂和方未央不肯让他入朝为官,云深一直埋怨二老,但也不敢违背二老的意思。
云霁,他凭什么举荐云深入朝?!凭什么将云芮送进皇宫!凭什么把她弄到南邑来,让她无能到事后才知晓这些事。
“放开我。”云月语气平静了不少,周旷珩这才放开她。
“许多事情,就算你提前知道也无能为力。你太冲动了。”周旷珩低头看着云月说。
云月看他一眼,轻笑一声,转开目光:“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本王是不知你与他二人的感情,可至少这两个消息,是本王告诉你的。”周旷珩冷了语气。
闻言云月无话可说。周旷珩说得对,她徒有满腹空想,即使知道云芮入宫如入火坑,知道云深上朝堂如上刀山,她也改变不了什么。就连云家危在旦夕,她也帮不上忙。
云月转回目光看着周旷珩眼睛说:“周旷珩,你帮帮我吧?”
“本王说过,你既是本王的王妃,必要时,本王自会护你。”周旷珩坦然回视道。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也会护云起。”
云月还想说些什么,周旷珩毫不留情打断了她:“你既已嫁给本王,便不要多想过去的事,更不要妄想拯救云家。”
云月没有理由再劝,南邑王和云家,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周旷珩独霸南邑,皇权威胁不了他,他没有必要参与朝堂斗争。她该庆幸至少他承诺不会丢下她。
临走时,周旷珩说:“天凉,下地记得穿袜子。”
云月低头看着露出来的脚趾头,牵唇苦笑。
挥退了云雨她们,云月失魂落魄走回房。云起已经站在了房间里。
“阿月。”云起开口说,“我都听到了。”
“哥,我不能走了。”
☆、生查子一
两日后,云堂的亲笔信送到云月手里。
京城到南邑山高路远,来南邑半年,云月不过收到三封家信,都是方未央写的。今日这一封,还是云月第一次收到云堂写的信。
展信,见到无比熟悉的字迹,云月瞬间湿了眼眶。苍劲的字迹里少了许多锋芒,转折间无力尽显。
字谕月儿起儿:
自你二人离家至今,恰已半年。异乡新春,可安好否?父于新岁灯下写此信,却是要相告一件悲事。今日宫中传旨曰芮妃病重而死。此本非大事,念芮妃出阁前与你二人亲近,你们当祭拜悼念。父眼见长兄一夜白头,深感其痛。为父为母年事已高,想云家如此境地,已别无所求,唯念你们兄妹三人平安。你二人从小贪玩不爱拘束,如今远在南邑,当把握分寸,切不可令母亲担忧。
此嘱,当铭记在心。
父亲笔
信不长,却字字千钧。信中只字未提云深入朝之事,云月却能想象母亲心痛到难以提笔的模样。云堂从小宠爱云月,对她说话从来都是笑呵呵的,而这信的语气却重而又重。父亲此时怕是庆幸他们身在南邑吧。
云月抽出信纸写回信。第一张写了许多豪言壮语,说决不让云家再丢一条命,写到一半却撕得粉碎。第二张写“为云家打下一条后路”,写完了却揉作一团丢开。
“阿月,父亲来信了?”正捏笔沉思间,云起赶来了宣兰院。
云月把信拿给他看。云起看完了信,又捡起地上纸团扫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