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邑王妃从军记(229)
“没出息!”奉姜说,“你死了她都不会死!”
“不行,我不找皇上说说心里堵得慌。”郑雪城说着转身就要去御书房。
“雪城,没用的……”
“别拉我。”郑雪城挣开相非,“我不去对不起她。”
封赏大典之后,就是百官大宴,此时没什么人出宫,宫门口很清静,只有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云月走到李叔跟前,接过缰绳便上了马。
云堂要派人送她,她不让,只收了一个马夫。
要带去的东西太多,她几日前便让人用马车先带去了。现在一人一马,天地任她逍遥。
还未走出几步,薛尚明打马出现在大路前方。
“问白兄。”云月笑着打招呼。
“我陪你走一段。”薛尚明笑得温和。
“好,不过我走得很快。”云月说着纵马奔起来。
他跟上她,抄近道出北城门。
“就到这里吧。”云月停在护城河边回头说。
秋风吹起她的鬓发,薛尚明笑着问:“什么时候回来?”
“想回来的时候。”
他收了笑,看着她问:“若你此生忘不掉……”
“便此生忘不掉。”云月没等他说完。她笑得比秋阳更灿烂。
薛尚明永远忘不了她这样的笑,让他觉得无望,无望到想死。
☆、东平引一
连着下了几日大雪,雪一停,天地寂静得仿若死地。屋里燃着柴火,不时发出哔剥声。
云月到北疆已经两个月。她到了多久,便被无视了多久。北疆军的主帅不是北疆王,姓梁。她多次求见,至今没见到那姓梁的一眼。
示黎镇虽是边关大镇,但平日里没有驻军。这里确实战事频繁,能动的青壮年都参军去了,镇上没几个男人,多的是老弱妇孺和残废的男人。
云月被安排住进示黎镇东北角一座低矮的土房里,院子里一口井,一棵槐树。
暴雪初停,今日应该不会有战事。云月披上裘皮袄子,打开门,淌过齐大腿的积雪,拉了马,往北去了。
骑马慢行近一个时辰,到了边境。示黎镇军营有驻军三万,是北疆边线驻军最多的军营。营地的积雪被清扫过,看得到地面。营里的兵士都见惯了她,不拦她,也不理会她。
“梁将军可回来了?”云月问守帐的小兵。
小兵转眼斜睨她,看了一眼转开。云月面无表情,要往里面走。
小兵拦她。
云月昂首瞪着那小兵。小兵怂了片刻,还是挪了一步挡在她面前。她冷哼一声,快速出拳,脖子一拳,下身一脚。小兵倒下了。
梁旭空正在帐中小憩,一个瘦个子闯进来,接着几个亲兵也鱼贯而入。瘦个子把圣旨往他的案前一丢,坐在了他旁边。
“梁将军,避无可避了,给个说法吧。”
“大惊小怪做什么?出去!”梁旭空瞥了云月一眼,先把那几个亲兵赶了出去。
梁旭空慢悠悠拿起圣旨,扫了一眼丢在一旁。
北疆王世子从他这儿借了五万兵马,说回来的时候还他利息。不想,北疆男儿少了几千个不说,多出来的是个女人。虽说她有点战绩,可她是个别人心眼里的香饽饽,能看不能用。
“云都督,要末将如何招呼啊?”他笑起来,一脸油色。
“我要带兵。”云月说。
“行啊,军营里有百来个散兵,正愁没人带呢。”
云月看着他皱眉,却也没反对。
在扫雪营的营房站了不久,门外起了动静,闹哄哄的走近了。
百来个人,军装歪歪斜斜,有的连头发都没梳整齐。一个个回到营房就找地儿窝着,或蹲或躺,没个兵样。
云月算是明白了,这哪是什么散兵啊,这就是一帮兵油子。
扫雪营的人刚一回来,见营房里立着个瘦个子生面孔,众人看了她一眼,没理会她。
“老韩,这人什么路子?”一胡子拉碴的大汉问一长得颇清秀的还算干净的男子。
“关我屁事!”干净男子哼道,说完靠着墙闭上了眼。
众人见他这样子,也都心安理得就地歇了。
“我是你们新来的长官,从今日起,你们归我管。你——”云月指着被称作老韩的男子,神色深沉“从今日起是我的副手。”
她的话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还未等他们出声呛她,她便转身离开了营地。
“什么情况?”
“不用理会。”韩方冷冷瞥了一眼云月的背影,转过头去开睡。
夜里又下了大雪,云月往炕里加了些炭火,关好门窗,安心睡了个好觉。第二日,雪一停,她就扛着铲子去了军营。
连着扫了半月雪,云月没同他们多说一句话。那些人的试探都被她无视了,他们摸不清她的底,也不敢冒犯,相处还算和谐。
久而久之,这些人终于耐不住了。
“诶,小个儿,你第一天来的时候不是说是我们新长官么?”一相较年轻些的小子来问。
“我是你们的长官。”
“呃……”
“不像?”
“不像。”
“怎么才像?”
“支使我们,管着我们,最重要的是,训话!”
“你们雪扫得不错,无话可训。”云月淡淡道。
“呵……呵……”年轻男子尴尬地笑笑,不再说话。
深冬,又冷又黑的夜里,数不清的火把在营地飞快移动。
犬戎一个大的部落几次扰边,将一户村庄的粮食抢劫殆尽。梁旭空收到消息,设了计伏击他们,今晚示黎镇将士全体出动。
云月骑马赶来,跑到梁旭空跟前。
“我也去。”
“老子没空,一边儿去!”
营地里马声人声交织,嘈杂得很,两人都是大吼着说。
“我能帮上忙。”
“你一个人,能杀几个?”梁旭空脸色黑沉,跨上了马。
“我若是有人你就带我去?”云月拦住他的马。
梁旭空冷哼一声,没理会她。
“张贵,出发!”
大队人马很快离开了营地,营里变得一片死寂。
云月狠狠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唾骂:“混蛋!”
许久,她平静了,转身去了扫雪营。营房里没有点灯,她走进去,点了灯。灯亮开之前,翻身的声音此起彼伏。灯大亮了,她看见几个人慌忙闭上了眼。
平常梁旭空带人出战,他们都会没皮没脸嘲笑几句。
诸如这种:“好哦,又有人去送死喽!”
还有这种:“我跟你打赌,这次小狗儿回不来了。”
今日扫雪营里却异常安静,没人小打小闹,没人说话。
云月在屋子中央的桌案边坐了许久。
“诸位想上战场么?”
有人动了动,最终也没说话。
“我看得出来,诸位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我初来示黎镇,也被战事的惨烈吓到了,何况各位有老有小。”云月顿了顿,“怕死,很正常。”
有人猛地掀开被子,却是另一人说了话:“谁说老子怕死?!”
“我不怕!”
“我也不怕!”
“那诸位怕什么?”云月扫过坐起来的十来人的脸。
“我四个哥哥都死在战场上,我爹死前让我苟且偷生,为老朱家留个后。”
“我家就剩我一个人了,家里有个怀孕的老婆,我死了他们娘俩怎么活?”
“我眼瞎了一半,梁将军说什么不让我上战场……”
“铲子拿久了,拿不来刀了。”
他们说完,房里静默了片刻。
“我不是北疆人,来这里是我主动请缨。快三个月了,梁将军就是不让我上战场,可我想上战场。我的家乡有父母兄弟盼着我回去,我也怕死,可我选择了这条路,只要生前活得有价值,九死不悔。”云月也说出了她的心里话。
房里突然鸦雀无声。
“若是你们愿意重拾战刀,随我上阵杀敌,明日一早到院里站好。”云月站起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