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邑王妃从军记(225)
云简爬起来,看着云月上了马,看起来动作还算矫健。可他还是担心得不行,只好跟一个南邑军的亲兵换了位置,跟在大将们后面。
走了一日,云月还好。不想第二日,走到一半,她伏在马上许久,终于从马上跌了下来。
她倒在路边,她的马停了下来,队伍也停了。
好几个南邑军的将领跳下马,却不敢去扶她。她在地上趴了一会儿,撑着剑站起来,捂着腹部站了一会儿。
云简很快飞奔过来,扶着她,他能感觉到她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王爷,末将有些闹肚子,恐怕要耽搁一会儿。”云月抬头看向周旷珩,他背后的阳光刺眼,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继续走。”他的声音冷冽霸道。不容置疑。
跳下马的郑雪城奉姜等人上了马,亲兵把云月的马牵出来。南邑王率先打马,大部队继续往前走了。
云简知道她的身体没这么简单,她几乎走不动路了。他扶着她,眼眶发红,急得满头大汗。
过了半晌,她能说话了。
“我怕是骑不了马了。扶我去后面伤兵营。”她说话很是艰难。
“小姐,听属下的,坐马车吧。”丰林郡主的马车正走来,只要他一招手就能停。
“云简,你记住。我不是一个人活着。我身上的骨头,是死去的西越军和云家军,用血浇铸的。”云月说,“即使要死,要么死在战场,要么死在没有人的地方。”
云简哽咽着使劲点头。
“不许哭!”云月吼道。吼完急喘了几口气。
云简擦干眼泪,把她扶正了些。
魏归的马车经过,里面的人掀开帘子看了一眼。魏归的脸一闪而过。她还是那么高傲,仿佛目下无尘,目中无人。
云月等到后方辎重来了,同许多伤兵一起,躺在运粮草的牛车上。
天很高很蓝,空气不冷不热,风抚摸着她的脸,令人昏昏欲睡。天上不时有鸟掠过,它们越飞越远,越飞越高,飞出了她的视线。
第二日,部队快出发了,云月的房间还没有动静。申应闯进去看了,发现她还在沉睡,她叫了她好久才唤醒她。
申应不顾云月反对检查了她的身体,并未发现异常,可她的脸色确实很差。
“我去叫何大夫来。”申应说着要走。
“不必了。”云月叫住她,“伤好后身子比较虚,加上昨日骑了马才这样。歇了一夜好多了。”她说着起身穿好衣服。
“我们歇一会儿再走,我去拿早饭。”申应信了她的话。
吃完早饭,几人才上路。南邑军已经走了一炷香时间。
云月的脸色依旧白得吓人,她让申应陪她慢点走。
申应不明白她为何要如此折磨自己。就如相非所说,只要她一句话,王爷会为了她停下三军。
申应与她同乘一匹马,护着她以免她掉下去。她们追上大队时,才发现他们在等她们。
算距离,他们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停了。就为了等她一人,周旷珩当真停下了三军。
“我发现你们不见了,告诉了王爷。”子乐打马过来。
申应点头。云月靠着她的肩头。她的面色苍白,额头不住冒虚汗。
周旷珩走过来看了她一眼,他的眉头紧皱,目光却冷得可怕。就看了一眼,他转头上马准备出发,让她去魏归的马车里。
云月不肯,还是上了运粮草的牛车,今日风大,申应找来斗篷给她盖上。
行路十日,云月大半时间在牛车上度过,到京城时,她似乎好了些,可以骑马了。
身为定西将军,她的位置就在周旷珩身后,隔了相非和邢戊芳而已。云起和云霁早已把京城的一切安排好。一进城,便见百姓夹道迎接,百官列队相迎。
云月着一身戎装,雌雄莫辩,注意她的人不多。倒是队伍里一辆马车被所有人注意到了。百姓都说,那里面坐的是未来皇后。
周旷珩不进皇宫,而是进了自己在京城的府邸。
百官紧急变道,匆忙却有条不紊。云月在人群中看见了云霁和薛尚明。他们也都看着她,云霁皱眉对她摇头致意。
她懂他的意思,可是她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二十里长街,百姓夹道,热闹欢呼,云月却看不见,听不见。她直直盯着前方那个高大的身影,这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她回忆了过去二十一年的时光,最刻骨铭心的不过那四年。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的嘴角微勾,笑了笑。今日阳光很好,想象中的他们,会一直住在这样的阳光中。
南邑王府被围得水泄不通。
周旷珩下马,身后的将领与他一同下马。云月也下了马,她站在人群里,垂着头,没什么表情。
他看了百姓和百官一眼,没说什么就转身进府,目光掠过云月,顿了一瞬,还是移走了。
周旷珩进府时,所有人下跪恭送,阶下的南邑军将领也单膝跪地行武礼。
“恭送王爷。”
云月只是机械地下跪,并没有出声,也没有抬头看他的背影。周旷珩走得很慢,立在阶上仿佛都走不动了。
见王爷顿了许久,下面开始有骚动了,黑虎上前欲催,周旷珩抬脚走了。云月自始至终垂着头。
南邑军将领都看向云月。云月站起来,冲他们苍白笑了笑。云起来接她回家。她抱拳对他们一一道别。几人喜悦中有些尴尬,都不知道怎么劝她,看她的神情似乎又不需要安慰。
她倒是无所谓,对几人拱手一礼,上了云家的马车就走了。
一路上,云霁的神色很凝重。
云月头靠在她哥肩头,垂着眼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到了云府,马车停下,下车前,云月对云霁说:“堂长兄,以后云家就靠你多费心了。”
云霁想着来日方长,她和王爷总有机会的。没说什么,让她好好休息,别多想。
云月回府,好好沐浴一番,吃了晚饭就睡了。爹娘还在大夷,云起他们还有很多事要忙,都没打扰她。
第二日,到了中午,云月还没动静。
丫鬟进去叫她,叫了许久她都没有动静。丫鬟急匆匆报告了云起,云起丢下饭碗去看了,他也叫不醒他,让人去找大夫。
大夫来了,她还没醒。
“怎么回事?”云起沉着脸皱眉问。
“容小的再看看。”大夫神色凝重,望闻问切之后,额头冒了几颗虚汗。
云起神色越来越不安。
“大人,姑娘脉象极其虚弱,可是也并无发热发寒的症状,受的外伤也已痊愈,近来她可曾受过什么刺激?”大夫问。
云起皱眉点头。
“那就是了,姑娘这是积郁成疾。而且非常严重。”大夫直言不讳,“恐怕这姑娘是没了求生的欲望。”
云起惊骇,他一把提起老大夫,差点把他的骨头抖散:“胡说八道!怎么可能?她昨日还好好的!”
“大人冷静。”老大夫有些不满,他站直了说,“姑娘积郁怕有个把月了,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大人发现得晚了。您说昨日她还好好的,恐怕只是在强撑罢了。”
“胡说!给我滚!”云起愤怒到浑身颤抖,“快滚!”
大夫摇摇头走了。云起让人请了十来个大夫,给出的答案都是如此.
积郁成疾,强弩之末。
云起似乎接受了现实,他颤抖着唇问:“可治得好?”
榻上云月面色苍白,嘴唇颜色极淡,呼吸微弱均匀,同睡着了区别不大。
“晚了……”好几个大夫叹着气说。
“没了求生的意志,大罗神仙也难救。只能试着找到她抑郁的心结,能不能打开,不仅在大人,也看她自己。很难……”
“滚出去。”云起已经没了火气,他只是平淡地赶走说他的妹妹没救了的人。
云起一边写信让他爹娘尽快回京,一边止不住眼泪簌簌地流。阿月要死了,怎么可能?陵关战场九死一生都活下来了,怎么会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不想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