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邑王妃从军记(217)
从城楼下来,云月没有吐,吃了午饭便去各处巡视。
第二日傍晚,陵关守军扛过了胡狄第三次进攻。
残阳如血,却没有什么热度。血红的圆轮沉入西山,天色很快暗下来。
城楼上的士兵正在收拾战场。死在城外的陵关守军无人收拾,三日来,城外尸体成堆。西风吹,卷来气味,阵阵腥臭熏天。
“将军,数过了,还有一万零八百人。”卢副将声音沙哑,说完咳了几声。
“嗯。”云月点头。
陵关守军仅余一万。对面胡狄大军三万有余。
“布置下去,今夜全城戒备,士兵轮流休息。”明日南邑军就要来了,今晚恐怕会有场大仗。
卢副将领命去了。
风吹起她额角碎发,她干呕了几下,想吐,又憋了回去。
云曦给她披上斗篷,她让云曦给她找一把剑来。云曦欲言又止,还是去了。她一人立在城头,风扯起她的披风,摇摇欲坠。
看着风中摇曳的火把,云月眼睛有些花了。再守一夜,明日他就来了。他会守住陵关,他会打败裕光臣,他会夺回封州……
还有一夜。
一夜平静。
云月担心的事情并未发生,胡狄没有进攻,也没来骚扰。
天快亮时,她登上西城楼,脚下青砖被鲜血浸透,变成了更深的黑色。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转身,见是探查南邑军的小兵,她的眼睛亮了些。
小兵双膝跪地,头埋得很深,看不清脸色。
“将军,南邑军于庆嘉江畔扎营,一夜未动,此时距陵关五百里。”小兵的声音很低。
“你再说一遍。”云月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嘴唇颤抖起来。
小兵额头上的汗水不停滚下。他一字一顿又说了一遍。
“南邑军昨日傍晚于庆嘉江畔扎营,一夜未动,距陵关五百里。”
云月眼前一黑,几乎昏厥。
“我给你的信,他可看了?”云月问。
“他亲手接了,当时未看,放进了怀里。”小兵说。
“为什么……为什么?”云月喃喃道。
她头晕目眩,转身一看,城楼下的阵亡的陵关守军清晰可见,他们的面孔,他们的残肢,全在她眼前打转。
云曦走上城楼时,云月正看着天色发愣。她走到她身后,为她披上斗篷。
“小姐,南邑王是不是来不了了?”
云月收回目光,转头看着她,神情平淡:“我没想过他会是这样的帝王。”
“这样的帝王,好是不好呢?”云曦问。
“很好。比我想象中好。”云月牵唇笑,“若他早点决定夺位该多好。”
二人立在晨曦中,看着东方还未升起的太阳,久久没有说话。
“人的心,伤了就是伤了,是我太天真了。”云月许久没眨眼,眼里聚起水色。
他不爱她了,大概也不恨了,他只是不在乎她了。至于云家军,他不要,灭了便是。她没想到他会狠绝至此。
云月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再解下腰间一块玉佩,递给云曦说:“你把这个带给我二哥,里面的东西很重要,务必亲手交给他。”
“等二少爷来了,我亲手交给他。” 云曦接过玉佩和信封,放进袖袋里。
“现在就走。”云月用命令的口吻说。
“小姐,你可知我为什么跟你到西越吗?”云曦看着云月双眼,“防的便是今日。”
云月皱起了眉头,看着云曦半晌没说话。
“影子?”云月缓缓吐出这两个字。
“是。”
影子,是云家独有的一种护卫,每一位从军的云家人都有一个。因为云家人死在战场的太多了。影子平素只是亲卫,战场上面临生死危机时,影子便是主人。
“我爹……早就预见到我会从军?”云月问,说话已经艰难。
“小姐嫁到南邑那日,我才成为你的影子。三爷说,小姐到了南邑,便是到了战场。”相比云月,云曦平静得可怕。
“我不需要!”云月双眼发红,吼道,“你立刻走,现在本将的命令是让你送信!”
云曦静默了片刻才说:“小姐,影子必须死在主子前面。”若是云月死了她还活着,亦会被处死。
云月看着云曦,眼里滚出两行泪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
“你应该告诉我,我们都不会死。”云曦笑道。
破晓时,东方的天空一片血色。太阳冒出了头,血色很快消失,阳光洒满大地。云月和云曦直直看着朝阳,她们的脸沐浴在晨光中,不见丝毫温暖。
不一会儿,有人踏上城楼。
“将军,属下刚得到消息。五万胡狄大军昨日从封州开拔,最迟今夜戌时将兵临城下。”卢副将跪地道。
“知道了。”云月平静道,“让守城兵将吃好睡好,准备今晚迎战。”
“是。”
云月回了将军府,写了封信,叫来云家军一个年轻的小将。这两日他在战场上的表现颇为出色,她记住了他。
“把这封信交给南邑王。”她说。
“将军,你对王爷更熟悉。不如将军去送信,让属下来守城。”
云月抬头看向小将,见他脸色稚嫩却坚毅,目光平静而坚定。
“是你……”云月浅笑,“多年不见,你已经长得如此英武。二哥必定很欣慰。”
“全凭当年将军和王妃的知遇之恩,属下夙夜未曾忘记。”云简跪地伏身拜道。
“起来。”云月沉声,“若你知恩,便将此信当面交给南邑王。”
云简不接信。他知道,即使此时南邑军拔营动身,也赶不及。这信根本不是求援信,恐怕是王妃的绝笔信。
“无论你以后做到位置多高的将领,都要记住四个字。军令如山。去吧。”云月说。
云简无法,只得领命。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迢迢勤快些
☆、苍梧谣三
天大亮了,南邑军还未拔营。
为求见南邑王,这两个人等了一夜。
他们从岐城一路跟过来,见南邑军行军神速,便没有求见。不想,到了庆嘉江畔,十二万大军就地扎营,不走了。
时间地点都不利于支援陵关,他们想必定是三爷担心的问题出现了。
“姜大哥,不如我们亮出云家符节,冲进去算了。”年轻些的男子说。
姜良思虑片刻,回道:“符节可以亮。冲进去只有死路一条。”
他说完便向守营的南邑军小兵走去。小兵见了符节,去通报了。这是他下半夜来第三次通报此事。
南邑军中军大帐里,探子刚通报完消息:屯于封州的胡狄五万大军东向而来,今日戌时将抵达陵关。
帐内站着几名将领,相非,吴缨,木辛,郑雪城等人也在。
消息通报完,还没人开口说话,守帐亲兵闯了进来。
“王爷,昨夜求见那两人持着此符节,是否接见?”亲兵将符节呈上。
所有人都看得清楚,符节上刻着一个篆体字:雲
帐中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是何人?”南邑王问。
“两名男子,守营的小兵不认得。”
相非看着符节,紧张得汗水直冒。
“吴缨,去看看。”他让吴缨去看。
吴缨领命去了。
帐内空气流动起来,众人都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王爷,按时辰算,大军该开拔了。”奉姜说。
“是啊,胡狄援军一到,凭这一万陵关守军,无论这定西将军如何神勇,定守不到明日。”邢戊芳也说。
“再等等。”周旷珩却说。
众人噤了声。
不一会儿,吴缨回来了。
所有人都看向他,包括他们的王爷。
“是云霁的侍卫。”吴缨说。
他们眼见王爷深沉的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拔营!”王爷终于下令。
黄昏,云月布置完守城事宜,回了将军府。
斜阳从门里照进来,有些刺眼。有人走进来,挡住了一片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