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邑王妃从军记(3)
林里传出动静,她才回神,转头愤然吼道:“是谁?出来,没见堂长兄在跟我说话吗?”
云霁走进林子,在小道边停了片刻,点了点头,然后抬步走了。一个身着土色布袍的少年从旁边人高矮树丛里跳出来,看了云月一眼,没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云月全身透绿,额头上的绯色胭脂洇开成一团,她瞪着大眼,气得脸蛋鼓鼓的。
“万绿丛中一点红呀!阿月,你输了。”云起笑得前仰后合。
“不是说好了结盟吗?怎么连我也杀?!”云月远离了深渊,跳脚道。
“你已经是最后一个了。”他还是没收住笑意。
云月闻言一愣,很快便恢复平常:“哼,要不是堂长兄来搅局,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是啊,你整的跟一颗青菜似的,谁找得到你啊。”云起微微收了笑。
?
“你不也穿得跟一截木头似的。”云月白他一眼,扯掉绿色头巾,随手夹进腰带里。
一头黑亮的青丝随风飞扬起来,配上绿油油的面庞,真是无端的……滑稽。
云起再次笑了个腰酸。
云牧岭武试是对云家族人的试炼,由云家先祖定下,每季季末一次,夺魁者有机会得到族长举荐,进入朝中为官。
如今的云家人不再入朝为官,武试却没有废除。
“木头。”从长风崖走下来,云月对云起说,“我问你,为什么全族隐居云牧岭,偏偏让云霁一人入朝为官?”
“堂长兄本事大,老太爷管不了他。”云起扬眉笑道。他走在后面,踩着云月的步子往阶下走。
云月没再说话,她看着长长的青石阶梯下露出一角的屋檐,突然停了脚步。
“怎么了?”云起站到她旁边,看向她看着的地方。那是凌绝山庄的房子,每日都会见到。
云月没说话,继续往下走。
重重草木掩映中,那屋檐只露出一方檐角,白檐黛瓦,仿佛只是隐藏在深山中的寺院一角。傍晚,归鸟还巢,林中鸟鸣声此起彼伏。
两人一步步走下石阶,那檐角渐渐扩大,转过一棵百年红松,一座偌大庄园出现在他们脚下。庄园四处升起炊烟,仔细听能听见小娃娃的笑闹声。
“若那房子塌了,谁能撑得住?”云月目光悠远,似乎在看那庄园,似乎看的比它更远。
云起沉吟片刻才说:“放心吧,有堂长兄在,不会塌。即使塌了,还有你二哥我替你撑着。”
“就你?”云月突然偏头看向云起,一脸的鄙薄。她白白的眼白在绿色的脸上很是显眼。
“你这眼神什么意思?好歹我个儿比你高。”云起抱着手臂睨视着云月道。
“行,我信你。”云月笑开了,“行了吧。”
“信就信,还行了吧,没诚意。”
“哥,说真的。你除了个子比我高,哪点比我强了?今日若不是堂长兄搅局,你能赢我?”云月停了脚步,转头昂首看着云起说。
“每次听你输了找借口都烦了,等你哪次真的赢过我再说吧。”云起偏头呵呵笑道。
“我那是不会功夫,不然……”
“得了得了,我知道你会功夫了不得。”云起越过云月,走下几级阶梯转回头来看着她说,“走吧,云大小姐,再不回家又要挨训了。”
云月抬头看一眼天色,脸色一下垮了:“怎么不早说,走走走,快走!”说着就向阶梯下跑去,急得恨不得滚下去算了。
云起勾着唇笑看着云月飞奔,迈着轻快的步子下了阶梯。
一绿一黄两个少年在云牧岭揽云峰百年青石阶上,一前一后向家中奔去。
今日天气不佳,傍晚只有云雾缭绕,没有万丈夕阳。
☆、少年游二
五年前,新帝登基,云家一夕之间全族请辞,离开朝堂,隐居云牧岭。一月后,云霁一人激流勇进,参加科举夺魁,入职朝堂。不到四年,他便从一名七品参事登上了如今二品尚书令的位置。
平常他住在京城,虽然他的父母妻儿均在凌绝山庄,但他很少回来。此次回到云牧岭,专门找到云月说了这几句话,足以让她寝食难安。
云霁不是个一般人,寻常谋士走一步看三步,他能一步成三步走兼看九步。
云月常常怀疑他是不是心有九窍。
那次武试之后,云月百般思虑那日云霁与她说的话,只预感到山雨欲来。
当她下定决心找云霁问个清楚时,却再也找不到他的人,他不回云牧岭,云月便天天往京城跑。
这日又没见着云霁,在京城遇见两个旧友,回来的路上耽搁了一会儿,到得凌绝山庄天都黑了。
贴着冰河园的墙根走了片刻,摸到最熟悉的那匹墙,云月扒着墙头,全身使劲儿,蹭地一下翻上了墙头,然后抠着墙头缓缓滑进了墙里。
方转身,一个高大汉子的影子出现在视线里。云月揉了揉鼻子,扯出一个乖巧的笑,对着一盏灯笼下的人嘿嘿笑了两声。
“爹。”云月唤得甜甜的。
云堂虎着脸,面庞一半在灯笼下,一半在阴影里。他哼了一声,云月仍旧笑得讨好。
“天黑前我就回山庄了,方才去找芮妹妹玩了会儿。”云月走到云堂面前,眨巴着大眼笑道。
“爹面前不许撒谎!”云堂背着手,看着云月一脸严肃。
“哦。”云月应道,说了实话,“我在城里碰到两个熟人,耽搁了一会儿。”
“碰到谁了?”云堂面色即刻转晴,看着云月露出微微笑意。
“那个谁,会敏侯的孙子。”云月说,“李聪隆。”
“又是纨绔子弟。”云堂不恼,只是语气有些无奈,“怕是玩得不知道回家了吧。”
“不是!”云月反应有些夸张,“除了他还有个正经人呢。”
“薛尚明?”云堂斜眼看着云月的表情说。
“我就只认识这么一个正经人吗?”云月哭笑不得,“是你不认识的,一个小官吏的儿子。”
云堂清咳一声,一本正经道:“好了,去,给爹煮杯茶喝。”
云月松了口气,绽开笑颜往屋里跑去,刚到门口,一尊铁脸人像出现在面前。
“大大大,大哥!”云月眼眶睁圆,大了半天才喊出来。
“还知道着家!”铁脸人像说话了,声音如同恶虎般,低沉愤懑。
“大哥你今日不是在祖父那边……”
“你看看你穿的什么衣服!”云深看着云月,两片眉头快凑到一处了,“不男不女,雌雄不辨,还好意思招摇过市。你是不是特别遗憾自己是个女子?!”
“没有……月儿只是觉得没必要……”
“你看看有哪家未出阁的女子迈出过府门的!”云深忽略院子里脸色尴尬的亲爹,对云月训斥不停,“在京城时你就如此,为兄的教过你几次?到了云牧岭,好了,自由了,武试让你去,庄里任你跑,你看看庄里哪还有人当你是大小姐?你可倒好,不思悔改不算,还成日里往京城跑。”
云月垂着脑袋,偷偷扭头去看自己亲爹。爹,救我啊,大哥连你的面子都不给了!云堂若无其事转开头,当没看见。
“看什么?”云深语气重了几分,“爹娘不忍心罚你,把你宠过了,为兄拨乱反正,你可有意见?”这话与其说是说给云月听,不如说是说给他爹听。
“没有没有,大哥怎么罚月儿都没有怨言。”云月埋着头,简直要把脖子缩进肚子里。
“没有怨言,哼!”云深哼了一声,“我看你根本没听进去,你这两只耳朵在我面前怕是只有装饰作用!为兄说过多少次,不许私自下山,不许私自下山!平日里你二哥带着你,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倒好,当真以为没人管你了,一个人下山不算,如今天黑了都不着家!”
云月噘着嘴,转头去看她爹,才发现院子里没别人了,她爹早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