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邑王妃从军记(168)
沐浴过后,云月在西厢房榻上躺了片刻爬起来。她拉开门看了一眼正房,房里还亮着灯。云月实在心痒难耐。她不知怎的就抱着毯子走到了正房门口,周旷珩恰好也正走出来。
“我睡不着。”云月看着周旷珩说。
“本王也是。”周旷珩抿了抿唇,顿了顿说,“一起睡。”
云月看着周旷珩眨眼。
“只是睡觉而已。”周旷珩眉眼笑开了。
两人同榻而眠,真的只是睡觉而已。云月睡得安心,周旷珩趴着睡,也没动过别的心思。
大多时候,周旷珩的自制力真的很惊人。不过这点云月现在还不知道。
睡到日上三竿,云月才醒来。周旷珩早已去了绝城大营。
云曦和云袖侍候她起床,没发现什么异常,都有点奇怪。
吃完早饭,无事可做,云月坐在正厅里写字。
晌午过后,睡了午觉起来,云月看见吴缨出现在正厅门口。
“你怎么在这儿?”云月揉着脖子问他。
“我被降职了,王爷派我来保护你。”吴缨转回身对云月说,语气很平常。
云月这才想起来,她叹了口气说:“你不该被降职的。可是王爷也没办法。”
吴缨表情没什么变化。也是,这些话还用她说么?军令若是不一视同仁,便成了空文,毫无价值可言。
想到这云月突然蹙眉肃了脸:“我假传军令,王爷真的不追究了?”
“大概,是吧。”吴缨也没想到她逃得如此轻松。
“这样不好吧。”说这话时,云月脑子里当真认为这样不好。
吴缨看着她,一脸这样不好还能怎样的表情。
“别这样看我。”云月皱了皱鼻子,“我还没有做红颜祸水的天分。”
吴缨脸上露出类似笑容的表情。云月没注意吴缨的表情,她盘腿坐在门槛上,捧着下巴出神。
良久,云月又说话了。
“巳牧到底为什么把你打成这样?”云月问。
吴缨眼神闪烁了一下,他垂眸道:“我们都被罚了,宣泄情绪罢了。”
“我看你被罚得更重些吧。”云月看着吴缨,似笑非笑。
“巳牧年纪小,我让着他。”
“也不用让成这样吧,你真打不过他?”云月笑,很感兴趣的样子。
“皮外伤而已。巳牧的身手,与王爷不相上下。他昨晚并未下狠手。”
“皮外伤?”云月笑,“呵呵。”笑完站了起来。
“我知道你们南邑军的人有骨气,只要死不了都是皮外伤。”云月嗤笑一声,“跟你们王爷一个臭毛病。”
吴缨埋头不语。
“那个谁。”云月指着外面廊下一个四方脸亲兵,“过来。”
四方脸走过来,朝云月恭敬行了一礼。
“是你呀。”云月看着那小兵,笑得意味深长,“你叫什么来着,我忘了。”
“卑职王威。”
“王威。”云月喊他一声,王威不由得虎躯一僵,去年这个时候,被眼前这位主子恶整的恐惧划过脑袋,引得他头皮发麻。
“怕什么!给你家将军上药。”云月按住笑意,板着脸道。
“是!”王威回答得大声,像是为自己壮胆打气。
云月终于笑出了声。她起身进屋,把本来为周旷珩准备的伤药拿出来。周旷珩身上的伤口都愈合结痂了,也用不上了。
脸上伤成这样,身上的伤肯定也不少,云月让他们去自己房里上药了。
坐了一会儿,云月看着大门,突然很想走出去。
她还记得绝城有个脱俗的大夫,她很想见一见她。可是她又怕待会儿周旷珩就回来了,想了想还是作罢了。
面对空荡荡的院子,和院里白花花的阳光,云月在周府正厅门口坐了两个时辰,想了许多许多事。
从此真的要与周旷珩相守一生了,从前十九年的日子如同一眨眼般过去了。现在,此刻,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云月真正审视了一回南邑到王府,把云家到朝廷,也重新理了个遍。不只以云家五小姐云月的身份,还有南邑王妃云月的身份。
云月无畏,但也未免茫然,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舍。
傍晚,周旷珩从府门走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云月。
如同新婚前的闺阁女子,即将为了另一个人重塑自己。他缓了脚步,忍不住想多看一会儿。他很庆幸能看到这样的云月。
云月看见了他,她一下站起来,向他跑去,想抱他又想起他还有伤,还是周旷珩先把她抱进了怀里。
“王爷。”云月双手揪着周旷珩的衣襟,将额头贴着他的颈项,“再抱紧一点。”
周旷珩闭着眼睛,用了点力气,将云月往怀里挤,直到她和他紧紧相贴,直到他都觉得喘不过气来。
“云月。”周旷珩的呼吸很重,“本王也是。”
“嗯?”云月下意识问。
周旷珩没再说话,云月也很快把这句话抛诸脑后。
第二日周旷珩要去见洪阿基,云月想跟去,被他坚决拒绝了。
“从今以后,白云这个人从南邑消失。你若是再想去,本王让他从天下也消失。”周旷珩沉着脸,云月就知道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那好吧。你早点回来。”云月仰头看着周旷珩,没再坚持。
见云月听话,周旷珩脸色回暖,他抱着云月,在她额头亲了一口:“本王回来就带你回岐城。”
秋阳灿烂,天空碧澄,高得动人心魄。
时隔两日,衢峡江镇南桥又摆出了两军对垒的阵势。
长河大桥,一张酒案,两碗大夷高粱酒,两军最高统帅相对而坐,身后是上万甲士。
“几日前对王爷多有冒犯,请王爷恕罪。”洪阿基皱着眉,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今日他是来请罪求和的。
白云用奸计把南邑王抢回去以后,南邑军就调动频繁,各处渡江要道都驻扎了重兵,大有要开战的阵仗。这些都是南邑王亲自下的令。
洪阿基回临沧以后,被呼肃辽等人吵得不得安宁,他表面上不显,其实心里也急得不行。呼肃辽安排了今日的会面,洪阿基大发雷霆,还是“看在老丞相三代老臣的份上”来了。
“本王也想恕了你的罪。”周旷珩端起面前的酒碗,晃了晃,“可本王怕你不长记性。”
洪阿基知道周旷珩的意思。他放在膝上的手握成拳,用力到发抖。
半晌后,洪阿基立起来,头上的发辫一扬,朝周旷珩双膝下跪,俯身行大礼。
桥下老丞相浑浊的眼睛看着自家单于,不由得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王爷要如何问罪,阿基听之任之。”洪阿基埋着头,声音沉着有力。
周旷珩缓缓喝光碗里的酒,看着洪阿基:“二十年之内,夷军任何一名士卒不得越过临沧城。否则,”周旷珩顿了顿,眼里满是正色,“视为宣战。”
洪阿基坐起来,看着周旷珩,一字一顿道:“好,订盟。”
“不必了。”周旷珩淡淡道,“本王与你父订盟,不过四年便被你撕毁。本王想通了。你若活得过二十年,无需订盟,你若活不过二十年,订盟无用。”
他料定他不敢来犯。
洪阿基看着面前的男人,心底生出复杂的情绪。南邑王说得对,有生之年,他都不会再来犯。从前大夷凭着剽悍的猎人本事,在南邑可说是横行无忌,自从这个年轻的皇子来了以后,南邑再也不是任他们宰割的羔羊。南邑军是狼,是虎,是大夷再也惹不起的虎狼之师。
洪阿基敢笃定,此时的南邑,比之大岳皇域也丝毫不逊色。而面前这位将军王,他的才华恐怕也不止于此。
年少轻狂之时遇到这样的对手,让洪阿基明白了天外有天,何尝不是件幸事。
“殿下,请饮此碗。”洪阿基亲自为周旷珩斟满酒,端起碗敬他。
周旷珩轻笑,笑达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