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邑王妃从军记(147)
几位大将摸不着头脑,只有奉姜思虑片刻后问道:“王爷的意思是,此次动兵,是阿基单于一人的主张?”
见奉姜对大夷朝堂了解颇深,周旷珩再打量了他一眼。
周旷珩没回答奉姜的问题:“斥候营加派人手探查各处夷军动向,骠骑军联合伏虎军加强边境巡逻,重点保护靠近夷军驻地的村落。”周旷珩顿了顿,“今日到此为止,奉姜留下。”
几名大将抱拳行礼后退下了,奉姜立在帐中,看向自家王爷。
周旷珩走到主位上,拈起案上茶杯饮了一口水。顿了片刻后,他问奉姜:“洪阿基此次动兵,你怎么看?”
洪阿基乃是周旷珩亲自选中的人,此人最大的特点是盲目自大。洪阿基最倚重身边的老丞相呼肃辽。但一介臣子看待事情如何比得上一国之君?洪阿基自大不成气候,又受着约束,轻易做不出傻事,也做不出大事,这便是周旷珩选中他的原因。这个原因,看出来的人不多。
“末将以为,此人成不了大事。”奉姜说,见王爷示意他说下去,奉姜沉吟片刻后接着说,“阿基单于出身军营,于朝中政事不通,依仗之人呼肃辽已老。朝事掣肘,军事才能也就那样……”
奉姜说到此,周旷珩眉头一动,他转过身,正视着奉姜。
奉姜顿了顿接着说:“所以,这阿基单于至少十年内成不了事。”
“那你说他出兵为何?”周旷珩看着奉姜。
“末将不知。”奉姜埋头。
“可有猜测?”周旷珩说。
奉姜眉头动了动,他沉脸思虑了良久。
“末将猜测,或许,他欲改朝中局势,借出兵的假象转移臣子的注意,以此降低他们的戒心。”奉姜说,语气透着犹疑。
闻言周旷珩打量了奉姜一眼,将茶杯里的水饮尽了。
“本王没想到你对洪阿基倒是了解得多,不过。”周旷珩看着奉姜说,“大夷政局乃是军机,在外不可随意议论。”
“是。”奉姜埋头领命。
“下去吧。”
奉姜顿了片刻才抱拳行礼退下。走到帐门,他突然顿了脚步,猛地转回身跪下了。周旷珩看着他。
“王爷。”奉姜埋头,“末将方才说的那些话,其实是拾人牙慧,并非末将想到的。”
“哦?”周旷珩语气平淡,“是谁说的?”
听到王爷的语气,奉姜更加惭愧。王爷方才已经看出来了,却没有拆穿他。
“是白云。”奉姜埋头说,“之前玩耍间,白云随口提到,末将与他争论了几句,他说服了末将。末将以为有理才说出来的,没想到……他所说竟是军机。王爷恕罪。”
周旷珩着实惊喜了片刻,随即心中却五味杂陈。她半懂不懂便自作聪明,还喜欢显摆,这样的性子要护真的很难呐。
“她还同谁说过这些?”周旷珩问,未显出什么情绪。
“当时郑副将和郭副将也在,但他二人对此兴趣不大。白云那一次说过之后便没再提起。”奉姜说。
周旷珩有些无奈,要是云月此时在,他想揉坏她的脸。
看王爷沉默着不说话,奉姜犹豫了片刻说:“白云并非有意泄露军机,都是属下追问他才说的,王爷千万别怪罪于他。”
“起来吧。”周旷珩说,“她什么性子,本王了解。”
奉姜觉得王爷说话的语气很奇怪,仿佛他与白云关系很亲近,比与相非还近。
“白云有将才,王爷何不将他纳入南邑军?”奉姜站起来,说得十分诚挚,“白云虽功夫不行,但他箭术骑术绝佳,且精通兵法,于大夷之情势分析得头头是道,必然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能。”
“她没有。”周旷珩忽地皱了眉。
奉姜面色一僵。
“她说的不对,洪阿基出兵,不是这个原因。”周旷珩意识到自己反应大了些,随口说了句话意图挽回。
谁知奉姜双眉一展,仿佛得了喜讯般说:“方才末将说的是末将的猜测,白云不是这么说的。”眼看王爷转头看他,奉姜仿佛受到鼓励般接着说,“当时白云说,若是三年内大夷朝中局势无变,而洪阿基动兵的话,南邑军就该提起十二万分精神应对。因为……我们料不到他的动向。”
奉姜到方才都还不信,因为云月给出的理由是,一个傻瓜拿着扫把走过来,你知道他会打你哪里吗?可王爷亲口否定了他的猜测,他想起白云说的话,突然觉得有几分道理。此时他们确实猜不透洪阿基要做什么。
“理由为何?”周旷珩问,仍旧没什么情绪。
“白云说……”奉姜想了想,直接把白云的原话说了出来,“洪阿基军事才能也就那样,他若是动兵,就像一个傻瓜拿着扫把走过来,你知道他会打你哪里吗?”
周旷珩无语凝噎,除了他自己,还真只有她会把一国之君当傻瓜。
“目前看来,末将以为他说得不错。”见王爷没有反应,奉姜说。
“既然如此,便打起全部精力应对。”周旷珩说,似乎默认了云月的话。
“是。”
退出营帐时,奉姜觉得王爷今日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可惜了白云,王爷似乎不想将他纳入南邑军。可惜了啊。
奉姜走后,周旷珩派人找了巳牧来。
“近几日没有你的事,将这封信送回王府,给王妃。”周旷珩拿出一封信递给巳牧,“尽快。”
虽哀怨自己竟然变成传信兵了,巳牧还是恭敬接了信准备回岐城。打马走到军营大门,一人忽然出现在他马前。
“做甚?”巳牧皱眉,看着马前的布袋人冷声道。
“可是回岐城王府?”寅隐问。
“送极重要的信。怎么,你想去?”巳牧横着眼看寅隐。
“不用去了,随我去面见王爷。”寅隐说完便绕过巳牧和他的马,向中军大帐走去。
巳牧觉得莫名其妙,但谁让寅隐比他排位高呢,他还是下马跟去了。
方一撩开帐帘,巳牧便看见寅隐朝自家王爷跪得笔直。
“王爷,岐城传来消息,王妃跑出王府了。”寅隐抱拳埋头,说话声没有起伏。
周旷珩蹭地站起来,瞥见巳牧后脚进来了,他心头怒火腾地烧了起来。
“多久了?”周旷珩问,呼吸因压抑着怒气而又粗又重。
寅隐虽觉自己无错,也禁不住心头一颤:“二十日。”
“何不来报?”周旷珩声音又沉又冷,面色如同结了寒霜,而眼里却有火焰在燃烧。
闻言还不知状况的巳牧都自发跪下了,端端正正看着寅隐,仿佛替他哀悼般虔诚。
寅隐额头渗出冷汗,欲辩却找不到说法。
从前,王爷身处绝城大营时,王府里未出过什么大事。唯一的一次,还是在五年前,王府被人闯了空门,点了一把火烧了。木辛派人来报,王爷正在处理军情,只冷冷说了一句:“木辛不会处置,留他在王府做什么。”
于是,木辛派来的两个寅字号暗卫屁颠屁颠跑来汇报说王妃打晕他们跑掉了,寅隐也没放在心上,一个在王府呆了两年有名无实的王妃任性作死,相比于王府被连锅端了,应该不值一提。于是,寅隐派了几个人沿回京城的官道去找了,了事。
“去找!”周旷珩闭眼深深吸了两口气才沉下心来,“岐城到绝城,绝城到莨罕,每一处村镇,每一条小道,都给本王找一遍!”
寅隐跪着,咬了咬牙,不肯领命:“属下的人要在此保护王爷。”
“寅隐!”周旷珩急火攻心,云月说得对,取个叠词名,吼起来气势明显不足。他揉了揉额头,再下了一遍命令,“带着你的人,巳牧的人,去给本王找。三日内若是找不到,你不必回来了。”
寅隐抬起头,万年不变的冰块脸终于有了变化,却是眉头紧皱,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周旷珩还想让吴缨也去,但想着若是动静太大反而会将她推入险境。他正想着还有哪些暗卫可以利用,没听到寅隐领命的声音,他抬眼看向寅隐,下意识动了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