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命难安(86)
至此,热热闹闹了一年,却又迟迟没有一锤定音的鼎北王选妃事件,终于拨云见日。众人就此恍然大悟,原来鼎北王已经回京这么久,还未能决定王妃的人选,竟是看上了乐宁郡主。那这么说,王府之所以一直未向外界透露任何消息,也定是碍于郡主仍处在守孝期间了。只不过,这两个人,虽然样貌挺登对,但其他方面就...
在场诸位一个个心思敞亮,不仅瞬间便将此事分析了个透彻,还十分默契地保持沉默,暗自观察上首三位截然不同的神态表情。
先说位于正中的皇帝陛下。他倒是和下面大多数人一样,震惊中掺杂着些许好奇,目光在鼎北王和乐宁郡主之间来回打转,仿佛还没从这个重磅消息中缓过神来,又仿佛在刻意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故而众人一时难以拿捏他的心思,只得将眼光默默转向他身旁的两位。皇帝陛下左手边,皇后可就明显的不淡定多了。只见,她秀眉深锁、双拳紧握,一对顾盼神飞的妙目似有嗔责的看着下首两人,并时不时地去注意太后那边的动静,显然已感受到了从太后那边传来的雷霆之怒。
“独孤卿家慎言,妍华可经不住你的这等玩笑!”一阵沉默过后,太后悠悠的启口,那双不怒而威的凤目,犹如利刃一般径直刺向独孤判,表情何其骇人。只是,独孤判并不为之所动,依旧稳如泰山,沉静以对:“回太后,臣之言语字字发自肺腑,求太后成全。”
话毕,独孤判更是执起身旁妍华那微微颤抖的柔夷,用行动来表明自己的决心,并同时引爆了一场始料未及的唇枪舌战。
“启禀皇上、太后,臣认为鼎北王与乐宁郡主郎才女貌、情投意合,实乃天造地设的一对。”
“休得妄言,堂堂郡主岂能为人继室。”
“话不可这么说。鼎北王在匈奴之战中为先睿王报了血海深仇,那便是郡主的恩人,以身相许又有何妨?”
“胡言乱语,该有的封赏,朝廷一样不少,这和乐宁郡主的婚事有何关系?”
“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自当交由皇上、太后裁决。”
.......
于是乎,睦章四年的最后时光结束在了一场始料未及的论战中。而妍华对此的记忆,最终停驻在了太后姨母拂袖而去的背影,以及包裹着她手的那抹永恒温热。
☆、番外 妍如舜华(四)
宸儿,你知道吗?其实母妃年少时一点都不喜欢木槿花,因为它那稍纵即逝的美丽,总会令人徒增伤感,然...这不就是我吗?妍华嘴角噙笑,温柔的看着窗内窗外尽数凋零的木槿,颇有同病相怜之感,却又不禁去回忆它(她)盛放时最灿烂的样子...
儿时便常常听母妃说,女人这一生最美的模样一定是她穿上嫁衣时的样子。但只有当自己披上凤冠霞帔那一刻,妍华才明白这一句话是多么动人。
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镜中那个眼角眉梢俱带笑意,一颦一簇皆为风情的女子,惊艳了时光亦沉醉了自己。待会儿,还要迷住这全天下最英伟不凡的男子。没错,她杨妍华今天要出嫁了!嫁给那个她心心念念、寤寐思服的月下良人!嫁给那个为她报仇雪恨、铮铮铁骨的民族英雄!
犹记得睦章四年年终尾宴之后,太后姨母反反复复召见了她许多次,从开始的厉声斥责,到之后的苦口婆心,最后甚至搬出了家国天下的大道理来,都没能让她放弃这个“幼稚可笑”的想法。然则,她坚持己见,太后比她更坚持己见,即便见她吃了秤砣铁了心,也死咬着不肯答应他们的婚事。于是,这件事儿就此陷入了一场拉锯战中,直到不久后独孤判独自前往太后宫中请安。
关于这次请安,妍华至今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在那之后,太后姨母再一次把她召入宫中,最后一次将她亲昵的搂在怀里,和蔼似慈母般絮叨:“妍华,你可知道姨母有多心累?你们一个个的都不听哀家的劝,都喜欢任性胡来。可却不知道,你们每一次任性的背后,都会有无数人是会因此而遭殃的呢。”
说到此处,太后眼里突然闪现出回忆的光芒,仿佛想起了什么值得怀念的往事,话匣子于是就此洞开。
“当年,你母妃也是如此,突然就跑到坤仪宫来,哭着求哀家:‘姐姐,我一定要嫁给睿王,否则我宁愿去死!’呵...哀家怎么舍得让她去死。母亲早亡,哀家又只有她这么一个同胞亲妹妹,所以只得用尽各种手段帮她达成心愿。这背后数不尽的腥风血雨呀,哀家都一力帮她承担着,只要她和睿王过得幸福,哀家也就心满意足了。”
说着说着,太后那威严的凤目渐渐婆娑,恍惚间恁将时光错乱,竟以为怀里搂着的还是那个她最疼最爱的小妹妹,故一时泪如雨下,哭骂道:“你怎可如此任性妄为!为了一个男人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你可曾想过和你相依为命的姐姐会有多伤心!你这孩子呀,姐姐为你操心了一辈子,到头来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为一个男人去送死,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
太后边哭边捶打着妍华的背,虽然不重,却令妍华感到莫名的心疼。却说,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叱咤风云的太后姨母落泪。精明强干如她,在万民心中一直都是如神祇般的存在,即使在母妃下葬那一日,她都不曾如此过,可今日却...
妍华心中慌乱,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是好,故只得反身抱住太后,不断的在她耳边轻唤:“姨母...太后姨母...快醒醒...快醒醒,我不是母妃,我是妍华,我是妍华呀。”
反反复复唤了许多遍,才终于让太后从癫狂状态下清醒过来。妍华长舒一口气,在心中感慨太后对母妃姐妹情深的同时,愈加担心自己的事情。可就在这时,事情出现了意想不到的转机。
“妍华,你可是真的想清楚了?独孤判可不比寻常男子,即便一时为情所迷,却绝不会为情所困。他的心里有太多太多的东西比你重要,将来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算是姨母也护不住你。更有甚者,他若胆敢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姨母也绝不会因为你而对他心慈手软!可到时候你...”
“不会的!”妍华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不仅立即出口打断太后的无端臆想,还随即信誓旦旦向她保证道:“姨母放心,有妍华在,他绝不可能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更何况...”妍华咬了咬唇,抓住机会展开柔情攻势:“更何况,妍华相信母妃要是还在世的话,她也一定会希望妍华能嫁给自己所爱的男人。姨母,父王母妃都不在了,您就是妍华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亲人,如果连您都不肯成全妍华的话,母妃在天上也会不安心的。”
或许是因为想起了自己死去的妹妹,又或许是真的被妍华的话所打动,对此事一向坚决反对的太后,居然难得的在态度上出现了松动。只见,她温柔的抚摸着妍华的俏脸,凤眸渐入迷离之境,嘴唇若有似无的颤动着,也不知在对妍华说话还是在喃喃自语:“罢了罢了,权势、地位这些个东西,不就是为了让哀家在乎的人能够为所欲为吗?”
说罢,太后长叹一口气,在妍华尚未领悟到此言的精髓所在之时,便挥手让她跪安退下。而在这之后的第三天,皇帝陛下便下诏封乐宁郡主为乐宁公主,并将乐宁公主赐婚给了鼎北王独孤判。
时至今日,妍华不得不佩服太后的高瞻远瞩。但在当时,一心沉溺在爱情甜蜜中的她,不仅浑然没意识到太后姨母的担忧也许都是肺腑之言,还单纯以为只要过了太后这一关,她就能够走上那条通往幸福的康庄大道。虽然,马上,她便发现这条康庄大道并不如她想象中那般宽阔平坦。
妍华记得那是婚期已经近在咫尺的某一日,她从太后宫里请安回来,忽闻独孤老夫人今日亦有进宫来探望皇后娘娘,于是便立即调转马头前往坤仪宫,希望能提前向自己这位未来的婆婆面前露个脸,若能顺带讨得她的欢心就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