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命难安(4)
当然,身为其母的玄先生除外,只见她一进门就将儿子轻轻抱入怀中,亲了亲他粉嫩的小脸蛋,忙不迭地安慰道:“翰儿乖,翰儿不怕。王妃姨姨刚刚在生小宝宝,娘过去看了看。”
“那王妃姨姨生了个小弟弟还是小妹妹?”童稚的声音紧接着问。
“是一个漂亮的小妹妹。”玄先生耐心回答,随即便听见儿子兴奋的声音:“那真是太好了!王妃姨姨一直说想要生个和翰儿一样漂亮的小妹妹,娘明天带翰儿去探望她们可好?”
“.....”这回慈母玄先生没有爽快的答应,反倒皱起眉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其实,她何尝不知道鼎北王夫妇待他们母子不薄,儿子的请求更是合情合理。但是,为了鼎北王今夜的请求,他们已经在长安逗留了太久太久,久到有人可能已经获知了他们的踪迹。所以,为保万无一失,他们明天必须悄无声息的离开。
“翰儿,明日一早娘就要带你离开这儿。”玄先生思忖片刻后,还是决定忍痛拒绝儿子。毕竟在一个母亲看来,孩子的安危才是高于一切的。
而那厢,翰儿听到母亲这样说,心中即便遗憾,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继而在稍稍犹豫过后,小心翼翼的问:“是那群追我们的人又来了吗?”
“不,暂时还没有。”玄先生立即回答,生怕给孩子带来任何不安全的感觉,只是声音里却夹杂着丝丝显而易见的愧疚。
这些年,翰儿随她四海为家、东躲西藏,寻常孩子应有的幸福童年未曾享受分毫不说,还经常因为相貌被他人指指点点。虽然他自小听话懂事从不计较,但她这个做娘的哪里忍心?若是他在他爹身边的话,或许....
思及此处,玄先生第无数次忍不住问儿子:“翰儿,娘让人送你回你爹身边好不好?”
“不...不要...呜呜呜....”玄先生话音一落,充满哭腔的拒绝声立即传来,紧接着就是翰儿可怜兮兮的哭诉:“娘这是不要翰儿了吗?翰儿听话,翰儿不去看王妃姨姨了。翰儿只想和娘在一起,娘不要抛下翰儿,呜呜呜....”
眼见着孩子眼泪决堤,玄先生好不心疼,只得又一次打消这个念头,并再三向他保证不会将他送走。可即便如此,翰儿还是不放心,紧紧搂着母亲的胳膊,怎么劝也不肯松开,直到浓浓的困意袭来,才终于在母亲的怀中安然睡去。
☆、九天羲凰
翌日
早朝刚一结束,独孤判即被向来疲于政务的皇帝单独召见,引得朝野上下议论纷纷。虽然,这一切均在他的意料之中,特别是当他发现奉旨为他引路的太监,带领他去的并非皇帝寝宫御乾宫,而是皇后寝宫坤仪宫时。
不紧不慢地随引路太监从正门而入,饶过正殿凤祥殿,直往内院而去,独孤判边走边不露痕迹的观察着这座皇后寝宫,心中顿时物是人非,感慨万千。
幼时,他作为大楚第一名门——金陵独孤世家的嫡长子,也曾随母亲多次来坤仪宫给先皇后请安。那时,这座象征着后宫至尊的宫殿,无处不显示着它的恢弘大气、古朴尊贵。
及至先皇驾崩,今上登基为帝,他的同胞亲妹独孤宸作为新帝的结发之妻,毫无悬念的入主坤仪宫,母仪天下。而他因为自幼就与这个唯一的亲妹关系十分亲厚,所以这坤仪宫就更常来了。
彼时的独孤皇后端庄高贵、秀外慧中,连带着其寝宫坤仪宫,在之前的大气尊贵中又添了一份从容典雅。
只可惜,不过五年,这位温文尔雅的贤后佳人便香消玉殒、与世长辞。皇帝陛下纵然悲痛伤心,可念在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也不可长期无主。于是没过多久,这坤仪宫便迎来了它的新主人,也就是如今的王皇后。而坤仪宫自然也依着新主人的喜好,被重新装点布置,焕然一新。
显而易见的是,它如今的主人并不比从前的那般崇尚简约,反倒更加偏爱奢侈华丽。因此,一路走来,独孤判只觉如今的坤仪宫雕栏玉砌、梁柱涂金,处处可见精巧绝伦的古玩玉器,衬得这座拥有千年历史底蕴的宫殿格外富丽堂皇。
想着想着,人已被带至坤仪宫东侧的栖凤亭。观察左右,见除他之外再无外臣,独孤判愈加深信心中猜测,并开始在心中酝酿面圣时的说辞,可还不等他想好...
“皇帝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随着一声声由远及近的通传声传来,帝后二人相携而来,远远地就能看见他们有说有笑,神情均是十分愉悦。
及至圣驾到达,皇帝陛下心情更是大好,甚至还不等独孤判行完君臣大礼,便立即为他颁旨赐座,继而迫不及待的直奔主题。
“朕听说,昨夜王妃为爱卿诞下嫡女,真是可喜可贺。”
“此等小事,怎敢劳陛下挂心,臣深感惶恐。”独孤判佯作惊慌的接口。
“王爷不必拘谨,妍华妹妹是陛下的嫡亲堂妹,王爷又是已故孝纯皇后的胞兄,咱们都是一家人,她为王爷产下爱女,本宫和陛下就如自己得女那般高兴。”皇后适时温言抚慰,然后又过问了几句王妃的身子,才将话语权再次交到皇帝陛下手上。
可这一回,皇帝陛下的话却着实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朕昨日得讯,太后近日在五台山偶感风寒,已几日不曾起身。朕和皇后甚为忧心,恨不能立即前去服侍左右,爱卿以为如何?”皇帝陛下突然面露忧色,如是相问,令人颇感意外的同时,也使在场的气氛陷入了一丝微妙。
谁人不知,本朝自孝纯皇后故去之后,朝野上下从此楚河汉界泾渭分明。以鼎北王独孤判为主的权臣党和以萧太后为首的外戚党,一个手握兵权一个掌控朝政,表面上和睦相处,实则早已势同水火。
虽说皇帝一直疏于政事,但如今以萧太后之事问鼎北王,实在显得有些不妥当。所以,独孤判只好中规中矩的回答:“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后凤体虽然贵重,但陛下还得以国事为重。臣以为,陛下可派遣宫中御医与宗亲前往五台山代为侍疾。”
“嗯...爱卿所言甚是,但本朝以孝为先,朕若此时不做表率,何以服众?”皇帝面露难色,眼里却是难得的清明,仿佛一早就有了决断。故而不出半刻钟,皇后就“善解人意”的建议到:“陛下,臣妾以为当有喜事为太后冲喜,方可保太后无恙。”
“嗯...皇后果然深谙朕心。”皇帝赞赏的看向皇后,满意的点了点头,看得一旁的独孤判满腹疑惑,不知帝后二人这是唱得哪出,但这显然丝毫未影响到帝后二人对于此事的兴致。
“先帝的皇子公主都已成家,陛下可从皇室近亲中择选。”
“不妥,太后何等尊贵,一般皇室近亲的喜事怕是难以奏效。”
“臣妾考虑不周,二公主及笄在即,您看如何?”
“二公主生母卑微,又素来不为太后所喜,岂能担此重任?”
“陛下所言甚是,但若是如此的话,恐怕就只有....”说着说着,帝后二人默契一笑,不约而同地瞟了几眼不明就里的独孤判,继而状似无意的接着商量。
“太子虽然年幼,但为陛下与臣妾嫡出,当做不二人选,只是不知陛下可有相中哪家闺秀?”
“嗯....”说到此处,皇帝陛下总算没有再矢口否决,转而以手扶额佯装思索。紧接着,仿若一个灵光乍现,他的注意力忽然就落在了独孤判身上,旋即对皇后笑道:“方才皇后不是说朕与鼎北王亲如一家么,那既然如此,何不亲上加亲,将鼎北王的爱女指给启儿,你们意下如何?”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还请陛下三思”
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且毫无疑问,前者来自皇后,后者来自鼎北王。没办法,太子年方六岁,自家女儿刚刚出生,就算他独孤判心中再有准备,也料不到帝后会如此直接。故而,一个反应不及就已违逆了圣意,并毫无意外的迎来皇帝陛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