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共潮生(54)
新生。
这强烈的幸福,是我一生之中,从未有过的体会。
“海潮,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我决定,告诉他一件他从不知道,也不会想到的事情。
他皱了眉头。“什么日子?”
“今天是我们认识三年四个月又十天。”
他笑起来,咬着我的耳朵。“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当然记得清楚。因为认识你的那天,我就在想,怎么会有人长得那么帅,声音又那么好听。害的我心跳过速。”
他果然愣了,像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抬眼看了看我,又闭上了眼睛。他的睫毛微微的颤动着,脸色苍白,眼圈也有一层阴影覆着,连嘴唇都是干涩灰暗的。
他的胸膛贴紧了我,而那里有一颗心,急促强健的跳跃着。
什么都不说也好,这样渗入身体每一个角落的爱恋和依赖,又岂是言语能够说清楚的。
他小心翼翼的转身,背对着我,又拉起我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胸口,再捏紧了我的手。
我们面对着的,是窗外的暗暗黑夜,隐约看得见月亮低垂在天幕上,应该已经到了下半夜,。我第一次,用这样的姿势,让他靠在我的怀里,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天亮起来。
早晨,我帮他去办出院手续。
原来昨天袁非送我来了医院,交待清楚就走了。海潮倒从自己的病房里溜出来,陪了我一夜。我并没有觉得身体有什么不适,晕过去,完全是心理因素。
只是海潮确实是病了很久。我去医生那里打听,才知道他刚开始那几天,每天高烧不退,所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这两天虽然已经快好了,只是他一心不敢让我知道,偷偷的,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这个人,笨起来的时候,简直执拗的没药医。
我看着他慢吞吞的刷牙洗脸,又慢吞吞的换衣服,心急如焚,心疼得,恨不得帮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做了,却被他一再拒绝。
“我只不过慢一点,你急什么?我只是手腕骨裂了一点,手指还是很灵活的,扣子我自己能扣。”他一边说,一边笨拙的系着纽扣。
“我没急,你慢慢来。”我帮他收拾好东西,就搬了椅子,坐在他对面,看他穿衣服,穿假肢,穿裤子。那样习以为常的倔强,我不敢打搅他。
“好了,走吧。”他终于穿戴整齐,笑嘻嘻的站起来,冲我伸出左手。
“回你家还是我家?”我问他。
“当然是你家。我家现在只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里面全空着。”他低着头说。“再说了,我买的新枕头,总得让我试试吧。”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恍惚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又找回了他。
到了家,那熟悉的一切,才让我忽然有一脚踏回现实的感觉。
他更来劲了,拖着我在家里转来转去,不停的唠唠叨叨,介绍他都是在哪里买的东西。
“别罗嗦了,乖乖的坐着吧,以后有的是时间给你说。”我把他按在沙发上。
他仍是坐不住,跟在我后面,盯着我收拾房间,洗衣服,晾衣服,开吸尘器吸地。
“越越。”虽然耳边的吸尘器轰鸣,我还是清楚的听见他在叫我。
“怎么了?”我关了机器看他。
“以后……”他走近了两步,却没继续说下去。
“以后什么?”问出口的那一瞬,我忽然清醒地认识到,以后,是真正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未来,再也没有包袱,没有欺瞒,他真真正正的,是我的海潮。
阳光透过落地的玻璃窗照在浅色的地板上,他就站在窗边,身下有一个清晰的投影,光影间,他整个人都像镀了层耀眼的金边。我抬头迎着阳光,不自觉地,就咪起了眼睛。
他又走近了两步,我在床边坐下,他的轮廓,已经将阳光完全遮住。
“以后什么呀?”我环住他的腰仰头问。
他还是不说话,只是弯腰低头,身体一下子欺近,一只手牢牢的掐住我的脸颊,极用力的咬上我的嘴唇。
我觉得痛,想躲,却躲不掉,想推开他,又怕碰到他的伤处,只好忍着痛,连话也说不出。
他很快把我按在床上,身体的重量随即压上来,吻的力量也丝毫没有放松。那不像是吻,更像是赤裸裸的掠夺我的呼吸,他的舌尖长驱直入,却还是不依不饶的,一直不断的咬我的嘴唇。一向温柔的他,竟有如此蛮横的时候,我从没试过。无论我怎样试图温柔的回应他,他都毫不顾及。
等他终于放开我的时候,我已经觉得胸口奇痛,嘴唇也好像要肿起来了。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嘴唇,皱起眉头。
“以后,你就是我的了,再也不会有人让你伤心。”他在我的身边躺下,对着天花板,一字一句地说。
说完,他转身面对着我:“我也不会再让你伤心。”他的目光坚定,好像宣誓一般。我点点头,
钻进了他的怀抱。我一直相信他,现在,更加深信不疑。
明明去哪里都不方便,爬趟楼梯都累得气喘吁吁,这人还是执意要请袁非出去吃饭。
“海潮,等你好了我们再出去行不行?”
“不行。”他坚决地摇头。“第一,我本来就没事,第二,他把你从水深火热里解救出来,你不急着感谢他吗?第三,请人吃饭还拖,显得很没诚意。”
我拗不过他,只好乖乖的去订位子。
看他几乎是心花怒放的样子,我忽然反应过来,他哪里是要请人吃饭,明明是自己在医院闷了太久,要出去透气。
我彻底挫败,他完全就是玩心眼长大的,我哪斗的过他。
更让我挫败的是,袁非也不是什么好人。他要是做不成钢琴家,肯定能当个好演员。
他刚吃完前菜,就开始指手画脚的学我。
“张亦越平时多淡定多冷静一个人啊,我几乎就没见过她生气,也没见过她慌。上次她接到电话,说她爸去世了,她还能上完两堂课,给学生布置好作业,然后拿张纸,把琴行这两天的事情都写下来,交给刘黎,才镇定的说,我爸去世了,我得去广州一趟。回来也没见她哭。这次倒好,就看了一个视频一张照片,听了人家一句瞎话,什么证据都没有,我一看就知道有人唬她呢,也就她,马上就信了,立刻小脸煞白,站都站不起来了,拉着我一个劲的问,海潮呢,海潮呢,还冷笑,笑的那叫一个阴森。你不知道,她昨天手劲多大,你看我的手腕,被她抓得都青了。”
他撩起袖口,伸给海潮看。果然青紫了一圈。
旁边还有他的女朋友乐乐,含着叉子看着袁非,像是看电影一般投入,不时还冲我微笑两下。
我只能低头切牛排,餐刀愤愤地割在盘子上,发出极刺耳的咯吱咯吱声。
一块牛排刚切好,就听见海潮说:“她向来这样,平时看着挺聪明的,一到关键时刻就懵了,只会哭。”
我放下手里的刀叉,把没切过的那块牛排放在他的面前。“海潮,你要吃牛排就自己切好不好?我太笨了,切不来的。”然后自己开始吃切好的那一份。
“没事,我不饿。不吃了。”他笑眯眯的说,在桌子底下用完好无损的左手掐我的大腿。
我忍痛不理,埋头吃东西。
袁非和乐乐开始打听法国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明明德国都还没有去,德语都还没有学好,就想着去法国玩。我一边腹诽,一边竖着耳朵听。
“别在巴黎花太多时间,香榭丽舍大街其实跟南京路没多大区别,其实德国好玩的地方很多,海德堡,魏玛,科隆,够你们玩很久了。”某人轻车熟路的,好像是自己家的后花园一样。
我一直听他们说话,很快就吃饱了,靠在椅背上,捧着高脚杯喝酒。这红酒极淡,甜的像葡萄汁一样,我喝下去,一点反应都没有,连脸都不觉得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