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共潮生(40)
“你疼也活该,谁让你那样对我,谁让你不要我……”说着说着,我竟然傻乎乎的开始流眼泪,泪水很快划过脸颊,一滴滴的滚落。我已经分不清自己是为什么在哭,只觉得茫然又毫无头绪,伤感,难过,痛苦,心疼,还有一点点的惊喜,全搅成一团,心乱如麻。
他没有解释,也没有争辩,只是像以前一样,温存的抚着我的背,用指尖帮我擦眼泪,那熟悉的触感,夹着他略带苦涩的气息扑面而来,我已经根本无力思考。
“越越,是我活该,我已经犯过一次天大的错误了,以后再也不会了。你原谅我好不好……”他在我的耳边喃喃地说,我能感觉一团团微弱的热气拍在耳后,理智早就随着眼泪不知所踪,脑子里,竟然开始胡思乱想。
小时候开始学古筝的时候,老师曾经说过,这个孩子的手又小又软,心地肯定也很软。我一直不觉得。即使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跟妈妈两个人相依为命,可很多时候,都是妈妈听我的话,大到上什么学校,小到晚饭吃什么菜。我一向觉得自己是个坚强独立的孩子,连上大学的四年,都没有问家里要过一分钱,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没有犹豫踌躇。
直到遇见海潮。
第一次看他的眼睛,我就恍了神。
即使一再坚持,我还是很快便丧失了理智。
在他的面前,我就丢掉了坚强,一次又一次的,哭的泪流满面,就像现在,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复杂而又强烈的感情,更没有遇到过一个人,让我又爱又气,更舍不得离开他温暖的怀抱,就好像这个人就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依靠。
想到依靠,我忽然清醒了几分。“你辞职了,以后怎么办?”他从一开始就心心念念的雪季,就这样不要了?他真的舍得?
“你不是说过,要是我变成穷光蛋了,你会养我的吗?你忘记了?还是现在我残废了,你不肯养?”他的手指,紧紧地捏着我的手腕,我已经觉得微微有些疼,却不想挣脱,只是慌忙的摇头。
这话,我怎么会不记得。曾经以为,那个情人节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那时的场景,在我的脑海里整整两年,却一天比一天清楚。那时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在我的心里翻来覆去,不断的回响。那一路上点点滴滴的回忆,被我放在心里,无数次拿出来祭奠。我只是没有想到过,他竟然也记得,他竟然也埋在心里那么久。
“我没忘。我养你。”我们之间的纠结,从那时就已经注定,这一生也理不清楚,只有越陷越深。
我那样认真地说着,他却笑了。那双深邃的眼睛灿若星辰。
“傻丫头,我不要你养。我把手上雪季的股份都抛掉,然后我们也移民,你想去哪里?澳大利亚?还是加拿大?要不去新西兰?国外不会那么歧视残疾人,就算我真的找不到工作,我们就开中餐馆,专卖刘黎家的秘方汤,我每天数钱就好……”
他一直在说,我却除了一个开头,什么也没听进去,只看着他的嘴唇开开合合,眼里闪着光芒,忽然就心头一热,好像有股温泉汩汩涌动似的,直接吻了上去。
他愣了一下,手臂僵硬了一瞬间,便环紧了我。
“越越,你什么都不用管,一切都交给我,一切都有我……”他一边吻着,一边还在不放心似的,试图交待什么。
“别说话了。”我确实是什么都不想管,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周围一片黑暗,全副身心里,只有两个字不断的盘旋,海潮,海潮,海潮。
第28章
“晚上下了班我来接你。”早上,海潮送我上班,站在车边,不肯放我走。
“好。”我点点头。
即使辞职,也不是说走就能走的,他的手上,还有大把雪季的股份,还有很多工作要交接,这两天尤其的忙,却总是要我在琴行等他一起回家。
“越越,乖乖的等我。”他看着我的眼睛,深邃的眸子,几乎要直看到我的心底里去。
“当然。”我明白他的意思。他这样的抽身而去,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不催他,也相信他能处理好一切,回到我的身边。
早晨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辗转着照在他的头顶,整个人笼着一层淡淡的光辉。他翘起嘴角笑笑,弯腰亲了亲我的脸颊,转身拉开车门,准备上车。
“等等。”我叫住他,蹲下去帮他绑上松开了的鞋带。
“好了。”我直起身来,看他坐进车里,对我摆了摆手。
他的车绝尘而去,我刚打开琴行的门走进去,收到一条短信。
越越,这次我总算没做错事。
我笑笑,他像还是害怕我不肯相信他一样,这两天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有种不太放心的恐慌。其实,从他说出“我只要你”的时候,我早已经再也没有办法不原谅他。
只是,我怎么能轻易的放过他。
“可是你还是没告诉我为什么不要雪季要我啊。”
短信发出去,足足等了半个钟头,他才有反应。
“雪季本来就不应该是我的,老天已经惩罚过我一次了,我不想再为了不属于我的东西,放弃一切。”
跟他这几天说过的话,没有什么区别。我只好摇摇头。
下午新到了一批红木的琵琶,量不大,但是因为品质上乘,所以分量都不轻,我一个一个的抱在怀里试过来。前两年因为比较空,我跟刘黎学了一段时间,加上古筝的基础,还能玩的像模像样,挺能糊弄人的。几把琵琶试下来,腿都压得酸了。把琴都收好以后,我看见琴行的门边有人在等我。
“张老师
,那个人从你开始试琵琶的时候就来了,一直等到现在。”小李站在收银台后面对我说。
那应该是个年轻女子,她穿着一件白色的风衣,身材修长,只是背对着我们,看不清楚脸。
“我去看看。”
我走到她的身边,她听见有人过来,转过身来,只看一眼她的眼神,我就反应过来她是谁。
“你好。”我对她伸出手。
“你好。”她有礼貌的伸出手跟我轻轻握了一下,立刻放开。
我们都心照不宣。
“过去坐吧。”我指指门边的桌椅。
她走过去坐下。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的一举一动都十分优雅得体,就像她脸上的妆容,淡淡的,衬着明艳的五官,走在路上,肯定有不少人要回头看她。
我泡了杯茶,让小李先回家,就走到她的对面坐下。
我向来觉得自己是个镇定的人,只是今天这样的情况,我竟没有一丝慌乱,还是有些意料之外。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杯子,看了很久,才开口说:“你知道我是谁吧。”
我点点头,却发现她一直没有抬起头,只好又说:“知道。”
她不再说话,我只觉得沉默的尴尬,好在琴行里有低回的音乐声,倒不显得太过安静。
她像是思考了一会,抬起头来对我微笑了一下:“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海潮会那么喜欢你,今天看见你,我忽然明白了。”她的笑,像是训练有素,例行公事一般,我知道,她对着我,哪里还笑得出来。
我没有接话,她自顾自的继续说:“你应该可以给他家的感觉,我就不行。”
她说的话,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女人的感觉,一向很灵敏。
“我第一次见到海潮,是在法国。我们两家是世交,那年爸爸带我去法国玩,海潮的爸爸也去了,我们一起去他的学校找他。
那天太阳很好,天气很热,他在学校的球场上踢球。场上都是黑人,个个人高马大,可是他在里面,还是最抢眼。他好像一点也不害怕那些又高又壮的黑人,跟他们抢得很凶。球踢完了,他满身的汗,却一点也不显得狼狈,笑得阳光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