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共潮生(18)
我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任眼泪一行行滑落,再也没有力气擦。
“你不适合我。”
“我从一开始就只是跟你玩玩,你却动了真心。”
“我的世界里,比你重要的事情多得多。”
“忘了我,你反正也没吃什么亏。”
这样无情的话,竟然是从那个深夜带着芝士蛋糕来找我,在琴房里偷吻我的男人口中说出来。
我以为自己不会再为了他哭,可他却在我最脆弱的时候,又闯入我的心房。
是的,并不是他的错,是我配不上他,是我,配不上一切美好的事物,活该被所有人抛弃。
飞机轰鸣着降落,我看了一眼小桌子上没有动过的蛋糕,站起身来,紧紧抱着那套书,走出机场。候机楼里人来人往,上演着无数的悲欢离合,有人开心的尖叫着别人的名字,而我,只有手中的书还有一丝温度。我机械的跟着人流往外走,心里却嘶叫着
逃离,逃离这个没有人在等我的城市。
顾毅杰在出口的地方等我。他接过我的箱子,拍了拍我的肩膀问:“还好吧?”
我无力的点点头,跟在他身后拖着脚步走到停车场上了车,不再说话。
“送你回家?”他问我。
“去琴行吧。我走了几天,也不知道刘黎管的怎么样了。”我摇摇头说,其实,我只是不想一个人待着。
“她啊,这两天乐团一直在排练,哪有空管琴行啊,都是我在替你们看着。”
“那真是麻烦你了。”我勉强着笑了笑。
“谁让她是我老婆呢。”他的眼里都是宠爱。
我只能苦笑。他是刘黎爸爸的助理,喜欢了这个大小姐很多年,好不容易追到了,向来是奉若神明。
回到琴行,已经快到晚上了。这家琴行,是我和刘黎一起开的,但其实,大部分的本钱都是她爸爸出的,我不过打工而已。她在乐团找到了工作,基本上都是我在守着琴行,也教一些学生,日子很平淡,也很踏实。没有再考研,或许是一个很正确的决定。
看着琴行透明的玻璃门映出里面的明亮,我心里一暖,仿佛忽然回到了现实中。
“越越你回来了,怎么样,没事吧?”刘黎从一架钢琴后面窜出来。
“没事,哭过就好了。你不是排练吗?这么早就完了?”
“特地早点回来等你。走,吃饭去。”
走到琴行隔壁的火锅店,才发现袁非已经在店里坐着了。
“来了?快坐。”他是我们这里一个钢琴老师,刚研究生毕业。
人声鼎沸,热气腾腾,这样热闹的地方,更加让我找不到自己。
“老婆,快吃蟹柳,凉了就不好吃了。”顾毅杰殷勤的说,我真不知道他自己到底有没有吃过东西。
我的眼睛大概很肿,眼皮几乎要抬不起来,靠在椅背上,看着对面两个人头靠头的甜蜜,刚吃下去的辣在胃里翻腾。我停了筷子,怔怔的发呆。
“吃点东西吧,生菜好不好?”袁非在我眼前晃了晃筷子,我才醒过神来,低头发现碗里堆的高高的,都是已经煮好的东西。一片生菜落在碗里,我却喃喃地说:“谢谢,不过我不吃生菜的。”
其实本来是爱吃生菜的,只因为有个人说过:“我最恨吃生菜,在国外那两年,天天吃生菜色拉,早吃吐了。”所以,我也看见生菜就不舒服。并没有跟他在一起多久,生活里却四处都是他的烙印。
“那我替你吃。”袁非筷子一转,生菜就进了自己的嘴巴。
我勉强笑了笑,刘黎赶紧出来打圆场:“就你娇贵,这个不吃,那个不吃。”
一顿饭吃完,我完全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袁非送我到楼下。夜里风很大,他缩紧了衣领,两只脚来回的跳着。
“穿这么少,当心感冒。”他开始打喷嚏,我看着他冻红的鼻头说。
“你也没穿多少啊,还说我。”他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冻得鼻涕都要流出来了。“早点上去吧。”他推我。
“好。”我转身准备上楼,想了想又回头:“袁非。”
他还站在原地,面朝着我。“什么?”
“今天我心情不太好……”一个晚上,我似乎都对他不理不睬。
“我知道。快回去吧。”他丝毫没有介意,只是笑笑。
上了楼,我从窗户往下看,他还在那里,仰着头,手揪紧衣领。我的脑海里,却是轰的一下,出现了一辆卡宴停在楼下的场景。
我痛恨自己。手却不自觉地拉开梳妆台的抽屉,最角落里有一只首饰盒,里面是一条项链,五角星坠子,银白色的链子滑落在手上,有冰凉的触感。链子下面是一张纸条:
越越,昨天心里太乱,情人节礼物都忘记给你了。现在补,应该不会很迟吧?
你送我的手表我很喜欢,会天天戴。
落款,是一只卡通小猴子。
收到项链是那年情人节后的第二天。一个星期不到,便接到他的电话。从头到尾都在陈述一个主题,我不爱你,我们分手。
多么讽刺。
那样的情话绵绵,也能变成扎入胸口的尖刃。
放下电话的那一霎那,我就开始告诉自己要忘记他,开始告诉自己,我并不爱他。
提醒自己的次数越多,越是不能忘记,不能说服自己。
这条项链我从来没有戴过,却常常拿出来看。越看越是恨自己。
奇怪的是我并不恨他,忘不了,是因为我自己的无能。
半夜梦里醒来,梦见他跟我去看一场演唱会,人太多,我们连站的地方都没有,我只能站在他的脚背上,他搂紧我,又忽然放开。我从高处一路摔落。
我很恐慌。难道我要像梦见爸爸一样,连续15年的梦见他,甚至直到生命终结?心底有个声音在说,张亦越,你不能这样。
第15章
第二天下班前,袁非又来了。他果然感冒了,吸溜着鼻子,不停的冒眼泪。
“感冒还跑出来干嘛?”我帮他冲了一袋速溶的姜茶,盯着他喝下去。
“来找你……看电影……”他一边喝,一边打着喷嚏说。
“好啊。”我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他却错愕的看着我。“真的?”
我点点头。他的心思,我如何不知道,若是能真正的再投入一次,也许,我就会忘记那个人。我知道自己自私,但是我只想给自己和他一个机会。
刚准备出发,有个男人推门进来。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夹克,风尘仆仆的样子。我认识他。
“又来买琴弦?”我问他。
“嗯。”他点点头,熟练的掏出信用卡。
我拿出整套的古筝弦,21根,递给他。
“你为什么总是买全套的古筝弦?”袁非睁大眼睛,好奇的问。
“家里有人要用。”男人低着头,毫无表情的说。
袁非转头,冲我做了个鬼脸,我看出他的嘴型,是在说“神经”。我忍住笑,等男人走了才跟袁非两个人大发感叹真是碰到怪人,一般人买琴弦,都是比较细易断的几根多买些,最后的几根老弦,家里有套备用的就可以了,从没见过每个月都要来买弦的人。
袁非擤了擤鼻涕,摇头说:“他肯定是六指琴魔来的,用琴杀人。”
我笑着关了店门,去看电影。
买好电影票才发现已经没有时间吃饭。我们买了肯德基偷偷带进电影院。放映厅里暖气很足,刚吃了东西又觉得头昏,不知不觉我睡着了,醒来发现自己靠在袁非的肩头。他小心翼翼的在擦鼻涕,好像电影里的慢动作。
明明这样暧昧的场景,我却一点心跳的感觉都没有。
刘黎早就想撮合我跟袁非,在我面前说了一车他的好话,听说我们去看了电影,她比我要兴奋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