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檐(498)

作者:阿琐 阅读记录

小说简介:她许诺,要为深爱的男人,看一眼大清江山未来的模样。二月的盛京,依旧笼罩在皑皑白雪中,晌午太阳化开的雪水,日落后,就会在屋檐下结成冰棱子。入夜时分,唯恐坚硬的冰棱子坠落伤人,手脚利索的小太监便要爬上去折。点击展开

元曦默默地喝着汤药,一句话都不说。

是她运气不好,连病都病得这么尴尬,不怪皇帝要疑心,这也是他一贯的脾气。

承乾宫里,福临见了葭音,便没好气地说:“今日再议逃人法,那些老东西,言辞之间仿佛朕这个皇帝十分窝囊,他们非要加重处罚力度,无异于火上浇油,必定造成更多的汉民动荡。今日之祸,将来就是朕之过,他们当然无所谓。”

葭音冷静地劝说:“皇上不要急躁,老臣们始终是为了捍卫八旗制度,无法顺服于皇上对中央集权的改革,皇上这条路很难走,可只要您走下去,一定能走出去。”

福临一恍惚,想起了年少时,额娘对他说过几乎一样的话。

那时候,额娘就告诉他,满洲八旗制度这一套完全搬到现在的大清来,是不管用的,额娘要她把皇权收紧在自己的手里,额娘还说过,这条路,她会守护自己走下去……

“皇上?”葭音谨慎地问,“臣妾是否说错了什么?”

“没有……”福临摇头,背过了身去。

葭音便也不再说话,转身去为皇帝侍弄茶水,忽然听福临在她身后道:“从今往后,不论在什么场合,不论是谁邀请你,都不要再献艺,哪怕仅仅在慈宁宫,都不成。太后也好,皇后也罢,任何人,都不许。”

葭音转身,垂首恭听皇帝的话,可福临却怒了:“你不是朕的奴才,不要总这样唯唯诺诺,葭音,在你眼里,朕到底是什么人?”

葭音茫然地抬起双眼,眼前的人浮躁极了,仿佛能看见心火从他的胸膛里燎出来。

“皇上若是为了逃人法动怒,臣妾该说的已经说了。”葭音垂眸,平静地回应,“皇上若是为了今日臣妾献艺动怒,请皇上息怒,臣妾会谨记您的话,再没有下一次。但是今日,太后很高兴,不是皆大欢喜吗?”

福临连连摇头:“你是有多傻,被人欺负了,还傻乎乎地为人家说话?第一天唱什么宠妃误国来讽刺你,第二天差点烧伤你,今天又把你当、当……”

“皇上,是臣妾向元曦妹妹推荐的《沉香亭》。”葭音冷静地说,“那是时下百姓们最喜欢的戏,杨氏一族耽误李家皇朝是事实,可与臣妾什么相干?臣妾并不觉得自己被讽刺了。”

福临怔然:“是你?”

第536章 帝妃交心

福临满心以为,母亲不喜欢葭音,又或是为了元曦出头,才处处找机会,故意讽刺贬低葭音。

可他现在不得不承认,那出戏和母亲元曦皆无关,昨日发生的也是意外,而今天、今天……

“总之,不许你再在承乾宫以外的地方弹你的筝。”福临硬撑着一口气,“朕不喜欢。”

“是。”董鄂葭音毫无条件地答应了。

福临心里却更别扭,浮躁地在屋子里晃来晃去,甩出一句:“你对朕,是不是除了服从,再没有别的感情?你是不是打心眼里,憎恨朕?”

葭音不急不躁,安宁地回应:“皇上,在臣妾对您生出感情之前,除了服从,臣妾还能做什么呢?”

什么叫……生出感情?

福临的咽喉,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张大嘴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时至今日,他付出的全是一厢情愿?

“你再说一遍?”福临怒然,“董鄂葭音,你再说一遍?”

葭音屈膝跪在地上,屋子里静谧无声,伴君如伴虎,是这个意思吗?

福临曾经问过孟古青,想不想回科尔沁,他可以送她走,但孟古青不愿意。

那个时候每天乱糟糟的,福临感觉不到什么,现在有了对比,有了时间冷静地想一想,有一件事,福临能明确地肯定。

孟古青爱他,那个暴躁凶戾、横行霸道、无法无天的女人,在乎他。

“朕……到底喜欢你什么呢,好像水中月镜中花。”福临无力而悲伤地说,“朕实在是糊涂了,朕这辈子,怎么会有顺心的事呢,上辈子一定做错了很多事,才落得这个下场。”

福临很疲倦,从内殿走出来,可是走到殿门前,突然就不动了,一屁股坐在门槛上,苦笑着,看外面的光景。

葭音起身,站在屋子里,看见他落寞的身影,就这样过了很久,吴良辅在不远处,实在是没胆子靠近。

眼看着天色渐暗,眼下的天气太阳一落山就会变得十分寒冷,葭音走到榻边,取来皇帝刚换下的罩袍,走到身后,为福临披在身上。

福临回眸,看见她,苦涩地一笑:“葭音,你只是在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真正的戏台不是园子里那座临时搭建的,而是承乾宫,对吗?”

葭音在他身边坐下,说:“可是要装作很喜欢皇上,并不是什么难事。”

福临心头微微一热:“你想说什么,只管说。”

葭音把心豁出去了,但她的性情气息,一直这样的安宁,天生就极少会有情绪激动的时候,也不怪福临见多了,会误会她对自己清冷无情。

“臣妾现在,会不习惯皇上不在身边的夜晚。”葭音说,“没想到,习惯一件事,是那么简单容易。”

“朕不在的时候?”福临眼中有了光芒。

“至少曾经,我并不希望和他同眠,他病着,不得不分床睡,分房睡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葭音说,“但是对皇上,不会这样想,半夜醒来看见空荡荡的另一边时,会期待明晚能和皇上在一起。”

“葭音?”

“皇上所期待的儿女情长到底是什么样,臣妾真的不知道。”葭音垂眸,眼眶微微湿润,“可是皇上对我所有的好,我都记在心里。”

福临握起了她的手,手是冰凉的,立刻就勾起了他的心疼。

葭音坦率地说:“被东莪格格威胁后,我怕得魂不守舍,不知道接下来的人生到底该怎么过,进了宫该如何面对这里的一切。可是苏麻喇姑姑解开了我的心结,让我不再害怕。之后经历种种,与皇上相遇相谈,虽然还不能生出什么炙热的深情绝恋,至少我不再抵触进宫这件事,也不再害怕恐惧。”

“可朕总是看见你一脸茫然。”

“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皇上的感情,才能不在您的眼中看见失望。”葭音坦然道,“每天和皇上,都像在互相猜谜,皇上也累了对吗?”

“累极了,脑袋里乱糟糟,心里却空荡荡。”福临捂着葭音的手,“可是听你说完这些,朕踏实了好些。”

“皇上,这五年对我而言,一切都像是昨天发生的,想起任何事,都会难过。”葭音说,“对不起,臣妾还无法回应您的爱意,实在辜负了。”

“夏日里听你说,怀念幼年时光,朕特地去盛京把你额娘栽种的树木挪到承乾宫。”福临说,“可换来的是你的眼泪,不是喜极而泣,就是由心而发的悲伤,那一刻,朕真的觉得自己很无奈,朕从来没见你笑过。”

“皇上,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福临搂过葭音,“朕也说不清楚,到底喜欢你什么,可现在我们说这般话,朕的心里敞亮多了,舒坦极了。好歹,不是朕一厢情愿,你在努力地接受和回应,我们需要的是时间。”

葭音垂眸不语,一如往常的模样,可福临不会再误会是她的清冷,他终于明白,实在是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会沉默。

相比之下,元曦截然相反,她的脑筋稍稍一转,就能说出让自己五脏六腑都熨帖舒坦的话语,福临喜欢去景仁宫,贪恋的就是这种被捧着哄着的包容。

可他凭什么贪恋这种包容,不正是因为,元曦把他放在心上。

“朕要去看看元曦。”福临说,“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朕自己,这五年你在外面漂泊时,是她在宫里暖着朕的心。可是朕得到你,就把她忘了,这几日,动不动冲着她发脾气。”

“是。”葭音安心了,与皇帝互相搀扶站起来,为皇帝将罩袍穿上,一粒一粒仔细地系上扣子,而后道,“皇上,天凉了,您要多穿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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