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檐(364)
“你的皮肤这么白,一定很少出门,既然不出门,又怎么会骑马?”孟古青道,“我们科尔沁的男人,都有黝黑的肌肤,在阳光下会发亮,特别的精神。他们每一个人,都有粗壮的腰肢和厚实的胸膛,皇上,你太瘦了。”
福临的咽喉滚动了一下,冷冷地说:“过几日,朕带你去骑马,让你看看朕会不会骑马。时辰不早了,睡吧,明日一早,还要祭告天地,还有很多事要做。”
他朗声喊了内侍进来,由着他们为自己宽衣,跟进来的宫女们,也小心翼翼地为皇后脱下了衣裳,但福临没有等她,自己就先躺下了。
不久后,穿着寝衣的孟古青孤零零地站在床边,看着已经闭上眼睛的皇帝,她扯了扯自己的衣裳,知道今晚不会做男女之事,心里虽然不服气,还是躺下了。
一整日的喧嚣过去,静谧的夜,莫名地叫人心里空落落,西洋种滴答滴答的声响,一声声钻入孟古青的心,让睡不着的她无比烦躁,而身边的皇帝已经微微打鼾,完全不在乎她。
不知是什么时辰,寝殿里突然传来皇后的声音,她急躁地喊着:“来人,来人……”
慈宁宫中,玉儿应付了一天的皇亲贵族,说得嗓子冒烟,才知道过去姑姑有多辛苦,她从不愿帮姑姑分担一些,如今全要自己来扛。
脑筋转得太多,以至于兴奋得睡不着,索性点灯起来看半册书,肚子饿了,正等苏麻喇的宵夜。
但苏麻喇的宵夜没等来,门前的宫女先战战兢兢地来禀告,说坤宁宫那儿出了点状况。
“说是皇后娘娘嫌西洋钟太吵,大半夜地要人把西洋钟搬出去。皇上不答应,两人起了争执,皇后娘娘哭了。”宫女一面说也一面觉得不可思议,大婚之夜,这都叫什么事儿。
玉儿呆呆地看着宫女,见苏麻喇来了,她莫名地问:“这是闹什么,今晚是什么日子,一个不懂事也罢了,两个都不懂事?”
“您别急,奴婢这就过去看看。”苏麻喇安抚主子,“都还小呢,慢慢来。”
玉儿叹息:“慢慢来,慢慢来,这三个字,还能说几年?”
苏麻喇命宫女们伺候好太后,自己点着灯笼赶来坤宁宫,吴良辅如遇大赦,迎上来说:“姑姑,您看着怎么好啊?里头二位主子,僵了大半个时辰了。”
第393章 至少有一个人,自由自在地活着
苏麻喇命吴良辅不要大惊小怪,径自走到寝殿门外,轻声询问:“皇上,是奴婢,您醒着吗?”
福临应了,苏麻喇这才进门来,只见皇后抱着被子坐在床上,而皇帝则挪到了窗下的炕头上,那里可不是睡觉的地方。
“额娘也知道了?”福临起身走来,没好气地问苏麻喇,“是额娘派你来的?”
“太后已经睡了,太后不知道,奴婢想着还是不要惊动太后的好。”苏麻喇好生道,“皇上,这么晚了,还是早些安睡吧。”
“她霸着床,不让朕睡。”福临指向一旁说,“不如朕回乾清宫去,大家都清净。”
“使不得,叫人知道了,多笑话。”苏麻喇向福临使了眼色,便来到卧榻边,跪在脚踏上,抬头看孟古青。新娘子哭得眼圈儿泛红,她看了眼苏麻喇,就倔强地避开了目光。
“娘娘,早些睡吧。”苏麻喇道。
“那钟声吵得我睡不着。”孟古青很强硬,“把这东西搬走,我就睡。”
“夜里伴着钟声睡,盼着您和皇上相伴终生,您看多好?”苏麻喇笑道,“这是太后和皇上的心意,太后和皇上盼啊盼的,总算把您盼来了,这才头一天就叫您受委屈,太后知道了,该心疼了。倘若太后责备皇上,娘娘您不心疼吗?”
“你可真会说。”孟古青冷笑,可她不傻,苏麻喇既然给台阶下,她也不能太过强硬。皇帝毕竟还是皇帝,他真的撂开手走人,吃亏的还是自己。
孟古青看向福临:“皇上,那明天把钟搬走成吗,这里是我的寝殿,我想照我喜欢的样子来布置。”
福临眉头紧蹙,但见苏麻喇冲他使眼色,心里虽然怄,可不愿真的闹出笑话,让朝臣亲贵们嗤笑,于是忍耐下了,答应道:“明日不成,三天后,这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随你怎么处置。”
“那说好了,三天后就搬走。”孟古青满足了,翻身躺下,不再看福临,也不再看苏麻喇。
“皇上,睡吧,明儿一早还起呢。”苏麻喇劝说福临,脱下了他身上披的衣裳,待福临躺下,为他们放下帐子,吹灭蜡烛,才退出寝殿。
吴良辅上前来巴结:“姑姑,还是您有法子。”
苏麻喇冷然道:“这件事若叫外头的人知道,你的脑袋也就别想要了。”
吴良辅大骇:“您放心,奴才绝不让外人知道。”他小心翼翼地送走苏麻喇,站在坤宁宫外重重吐了口气,虽然早就想好了会不太平,也没想到,大婚当晚就能闹起来,这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慈宁宫里,玉儿已经毫无用宵夜的兴致,终于将苏麻喇等回来,见了便问:“把钟搬走了?”
苏麻喇摇头:“没有,那样皇上多没面子,奴才劝说了几句,他们自己商量,等三天后照着皇后娘娘喜欢的样子,重新布置坤宁宫。”
玉儿恼道:“孟古青知不知道自己和福临不仅仅是夫妻,还是君臣?吴克善什么都没教她的女儿吗?”
这脾气冲着苏麻喇发,也无济于事,事已至此,只有走一步算一步。
好在大是大非上,孟古青还能端着尊重,之后几日的宴席祭祀等等,都没出差错,而三日后,她真的在坤宁宫里照着自己喜欢的样子布置所有的家具,那口西洋钟被她丢出了坤宁门。
而整整三个晚上,帝后仍无夫妻之实,第四天夜里福临就回乾清宫了,熬到第五天,吴克善忍不住进宫来,询问皇太后,这是怎么回事。
玉儿淡漠地看着兄长:“你怎么教的,她如今便是什么样子,你来问我,我问哪个去?”
吴克善道:“如今皇后是您的儿媳,太后您也有责任教导她。”
“罚跪,鞭打?”玉儿毫不客气地说,“我下得了狠心,你舍得吗?”
吴克善语塞,闷了半晌说:“还望太后多包涵,多指教,孟古青本性并不坏,就是、就是……”
玉儿长长一叹:“这孩子除了漂亮,还有什么优点?当年若非在姑姑临终前答应了你,我也真想反悔。这会儿叫你一声哥哥,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我是真不知道这二位主子将来,会是什么光景,您自求多福吧?”
“可是?”吴克善着急地说,“您本就不喜欢孟古青,自然看她做什么都不顺眼。”
“你的福晋敢不敢在新婚之夜,霸着床不让你睡?敢不敢在新婚之夜,嘲笑你瘦弱无能?”玉儿厉色看着兄长,“你自己去坤宁宫,问问你的女儿,都对皇上做了什么。不是我偏心自己的孩子,福临可比你的女儿大气多了,照他从前的性子,大婚当晚就该翻脸走人,可皇上忍住了。这一切,你都不知道吧?”
吴克善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握着拳头道:“可这日子,他们还得过下去,太后,我们做长辈的,总该想想办法。”
却是此刻,门外有人通报,是皇帝到了,吴克善忙站在一旁等候,福临阔步走进来,大方地说:“舅舅来了?”
“臣叩见皇上。”吴克善屈膝行礼,福临已经命吴良辅将他搀扶住,说道,“舅舅年纪也大了,往后私下里见了朕不必行礼,一家人没这么多规矩。”
“多谢皇上。”吴克善暗暗松了口气。
“你们几时回科尔沁?”福临问道,“过些日子,朕要去行围,舅舅不如留下一起去,到时候再走。”
吴克善不置可否,而他眼下最希望的,是帝后能和睦。
玉儿道:“既然皇上相邀,你就留下,迟些再回科尔沁。眼下我和皇上有些话要说,跪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