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奴(850)
“飞将军名声那么响,你以为是吹的?飞将军这两年攻占了那么多城市,就没有那一座城市的人会逃亡的,这岂不说明问题?”
“这倒也是。小老儿有个亲戚就在栎阳镇也开了一家苍蝇馆子,叫我们可以去那里投靠。说飞将军来了,大家的赋税就大大地降低了,日子也比以前好过多了。他店里,以前经常有官兵去吃霸王餐,几乎快开垮了。现在就好了,再也没有人去吃霸王餐了。小老儿这里也是,以前那些官差,经常来吃霸王餐,也快弄不下去了……如果飞将军来了,杜绝霸王餐,倒是一件好事……”
花溶只是在一边静静地听着。这一路上,她决口不再提有关飞将军的事情。但是,也不阴沉。秦大王本是担心她伤心欲绝,可是,见她沿途都是谈笑风生,真正和丈夫儿子游山玩水的心态,才略略放心。
可是,她越是如此,秦大王又越是隐忧,这是不是太过反常了?不止陆文龙,就连他,也是亲眼目睹了花溶如何被飞将军从屋子里推出来。难道真是如此,就伤透了心?
他把握不准,却不敢问她,而且,也没法问这么微妙的问题。本想的是早早回到海上。可是,这样一路南下,飞将军的消息就跟长了脚似的,一直跟在旁边。从栎阳镇到江平,一直跟着走。
时时处处,耳边都是飞将军。
就连他也料不到,飞将军的行军速度那么快。从这里往临安,已经不足一百里了。赵德基的大军,已经全部压在了五十里外,行人要想路过,已经非常艰难了。为此,秦大王不得不非常小心。纵然还带了几十名便衣的亲随,但是,如果此时和赵德基对上面,后果不堪设想。
这一夜,一家三口就在小店休息。晚上,夜阑人静,秦大王不时翻身。他以前很少有睡不着的时候,尤其是娇妻儿子都在身边,还这样折腾,就非常奇怪了。花溶第一次见他如此辗转反侧,再也忍不住干脆坐起来,低声道:“秦尚城,你在想什么?”
他笑起来:“丫头,你也没睡着?”
他这样翻来覆去的,人能睡着才是怪事。花溶摇头,“前面有个关口是我们必经之路,现在朝廷官兵查访甚严。如果赵德基布下什么拦截就不好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尤其是秦大王,他身材高大,很容易引人注目。以前那里根本没有驻军还好说,现在那么多人,岂能轻易通过?
“丫头,我也是这样想。我就在想如何绕过这一关,避开赵德基的耳目。”
其实,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等飞将军的大军打过去,一劳永逸。但是,当时花溶执意要走,秦大王也不愿意违逆她的心意。
“那就等飞将军打过去再说。”
秦大王很是意外:“丫头,我们不忙走了?飞将军起码还有半个月才能打过去。”
“当然不忙了。何必自动去遭遇危险?反正迟半个月,早半个月,对我们来说也是无关紧要。”
秦大王见她竟然真的一副心无芥蒂的样子,好像完全把飞将军这号人给忘记了。这时,月光从窗外的木栅栏里照射进来。这是南方那种用水泥和稻草糊的厚厚的土墙土砖,厚厚的木门,就连窗户也关得死死的,外面又有风吹起,呼呼的,将二人的声音都压得非常非常的小。
只偶尔有一两声马嘶。那是栓在门外的坐骑。
“丫头,我们就算留下来,也不一定会再跟飞将军碰面的。”
“碰不碰面又如何?”她淡淡的,“以前,我的确认为他可能是鹏举,所以才会抱有希望。现在已经知道了,他的确不是,所以,何必再和他纠缠不休?我倒祝愿他早早打下江山。”
秦大王终于听到她亲口承认此事,倒颇有几分意外。但听她又道:“我只是遗憾,一路上怎么都见不到鲁大哥。”
“上次我倒是见了他一面,他跟以前相比,几乎丝毫没有改变。”
正文 第704章 鲁大哥
花溶无言。按理说,鲁大哥应该出现的,为何到了现在,大战都开始了,还不露面?
就在这时,忽然听得门外有呼呼的声音,很是奇怪。秦大王何等的警惕?立即披衣下床。花溶也赶紧下床。长期在外,睡觉都是只脱外赏,内里随时整齐,随时可以奔逃。
秦大王挥了手,要她别动。花溶坐在床上没动,却见秦大王走到窗口,往外看着,隔壁,便是住的陆文龙,没有丝毫的动静,终究是孩子,睡得沉。
就在这时,但见一个黑影在靠近。却是掌柜的,点着一个灯笼,原来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一阵一阵的,在黑夜里听来分外鲜明。
掌柜的吱呀一声开了门,声音很是惊惶:“客官……这位佛爷……您老是?”
“洒家住店。有什么吃的,喝的,随意上点就行了。”
花溶也听到了这个声音,心里一震。尽管隔了几年了,但是,这声音却是根本忘不掉的。因为,那种豪迈,爽朗,天地无私心底宽的声音,全天下,只有鲁提辖一个人才有。
来人竟然是鲁提辖。
秦大王也好生震惊。真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花溶不知不觉地站起来,心里一阵一阵地狂跳。心里早就隐隐明白的。从得知鲁提辖的下落起就明白,再看到飞将军,一切的一切,都了然了。既然鲁提辖没死,岳鹏举就有生的希望。因为,自始至终,自己都没见到过鹏举的尸体——天下人都以为他死了——天下人都以为他复活了。
殊不知,他从未“死”过,怎么谈得上复活?
他根本就没死。
她站在原地,双腿如筛糠似的,竟然不知道该不该去见鲁提辖。本是心心念念,天天都在盼望见到的人,现在,反而是不敢相见了。就如希望,本来已经死了一个了,却不知不觉地,又来了一个,总是在你最最要放弃,最最要绝望的时候。
适应了黑暗的眼睛,适应了那惨淡月色的背景,秦大王竟然那么清楚地看见她在颤抖,如一片风中凌乱的树叶。
仿佛一种巨大的,排山倒海的压力而来。就算要躲避都躲避不了了。鲁提辖,他怎会来得这么凑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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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道她之前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所有的不经意都是假的——她完全在乎,非常在乎。可是,却总是欺骗自己,她不在乎,那不是岳鹏举,她已经死心了。
这天下,没有死不了的心。可是,于她,这句话是行不通的。这么多年,从岳鹏举死的第一天起,她就从未死过心。
秦大王开口,在黑夜里,声音非常镇定:“丫头,鲁提辖来了。”
“是啊,是鲁大哥。”
她也开口,无法言说,声音竟然软弱而凄凉。是鲁提辖。他来了。
秦大王的手已经放在门柄上:“丫头,你不是很早就想见鲁提辖么?这一次,如此凑巧。他要是知道我们在这里,不知该多高兴。”
凑巧么?这天下怎会有如此之多的凑巧?鲁提辖凑巧出现在红鸭港镇,凑巧出现营救小虎头的途中,凑巧抓住金兀术,凑巧和飞将军相识,凑巧来到这个相距江平几十里的小镇……一切的一切,都是凑巧。
她冷冷地笑一声。自己也不知道笑的是什么。飞将军,飞将军他安排了这么多凑巧。鲁提辖是什么人?会配合一个跟他没有什么深交的人演绎出如此之多的凑巧?尤其可恨的是,飞将军显然监视着自己等人的一言一行——否则,怎会如此恰到好处地赶来?一切盘算得这么准确?
她忽然站起来走到门口,拉着门栓出去。
月光下,冷风呼啸。那是南方的一种特别的干冷,很久没下雨了,空气惨淡,月光凄寒,也无雪,月亮眨着蛊惑的眼睛,仿佛在偷窥着人间的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鲁提辖已经坐在店堂里,碗口大的禅杖放在一边,酒是从他身上的酒葫芦里倒出来的,豪饮三碗,放在一边。寒冬腊月,被叫起来,谁都不乐意的,但是,掂量掂量银子,掌柜的拍了一掌睡眼惺忪的店小二,颠颠地命令他去热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