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奴(748)
但是,金兀术还是非常认真:“陛下,秦桧这厮遇刺后,已经卧病在床。我听得最新消息是,赵德基已经以养病之名,将他病放在家……”
养病为由,其实已经是弃而不用。秦桧就这样病死也就罢了,如果不死,依照赵德基的手段,只怕他绝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合刺大惊:“怎会?秦桧一直是赵德基的宠臣……”
宠臣终究要变成弃臣。
“秦桧这厮臭名昭著,现在病退后,没有实权。我们已经不适宜再跟他合作。再说,他的政敌很多,纷纷崛起,攻击的言论也很多。秦桧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依四叔之见,该当如何?”
“我这些日子,考虑了对宋三策。只要陛下以后严格按照这三策执行,不怕宋国不永远俯首称臣。”
合刺大喜:“四叔有什么妙计神算?”
金兀术急剧地咳嗽一声,神情十分委顿:“现在还没完全考虑成熟。等我想好了,会写成奏折,递交陛下,陛下请放心。”
合刺急忙说:“不急,不急,四叔先养好身子。”
他如吃下了一颗定心丸,站起身,神色比来时的匆忙好多了:“四叔静养,朕就不再打搅了。”
“谢陛下。恕不远送。”
“四叔快快躺下,您的任务就是养好身子,其他什么都不要操心。我们大金国,绝对少不了四叔。”
“谢陛下信任。”
合刺出门,武乞迈等恭送。
他刚回到门口,只见东厢的花园里,一个健壮的女人大步走来,在她身边,奶妈抱着她哭哭啼啼的儿子。因为孩子不停啼哭,她就不停地训斥,手里还拿着一个类似蹴鞠的东西。武乞迈看得分明,刚刚那“砰”的一声,原来就是这个罪魁祸首。
二十八娘子一见武乞迈,大步过来,颐指气使,态度十分高傲:“武乞迈,四太子有没有向陛下为小王子求取王爵?”
她中气十足,像在打雷一般,边说边看着四太子的房间,似乎马上就要冲进去问个清楚明白。
武乞迈几乎气晕过去。
良久,金兀术放下笔,慢慢抬起头。
武乞迈见他满脸倦容,急忙说:“四太子,你先歇歇,改日再写好了。”
他双眼一亮:“武乞迈,我差点忘了。我还有一份礼物没有送出去……”
“什么礼物?”
“你还记得那个女真老兵么?”
武乞迈一下明白过来。那是当年韦太后下嫁的女真兵。赵德基的生母,又在金国给他生下了两个异性血统的弟弟。
“我在想,这份礼物,是送给赵德基好呢?还是秦大王好?”
“四太子,你这是什么打算?”
他笑起来。这种手段,向来是秦大王这类人才用得出来的。真要自己去用,反倒有失身份了。
“武乞迈,我决定把这份礼物送给秦大王。”
“为什么?”
“你可知道,当今天下最卑鄙的人是谁?”
“是谁?”
“既不是本太子,也不是秦桧。我认为,近一百年时间里,最卑鄙的有二人,第一为赵德基,第二才是他的父皇宋徽宗。这父子二人,可谓集中了宋人最卑鄙无耻的一面。不过,也正因为他们的无耻,才造就了大金国的繁荣壮大。”
武乞迈还是不解,这又跟送秦大王礼物什么关系?
他愤愤道:“秦大王也是个卑鄙的家伙。若不是他,四太子也不会病成这样。”
“赵德基,秦大王,他二人才旗鼓相当。”
“……”
“武乞迈,你准备一下,把这份礼物送给秦大王——也算是送给花溶!”
武乞迈这才明白过来,四太子至今,依旧在念念不忘。
金兀术淡淡道:“武乞迈,你有所不知。在去白城子的路上,我就发现了,她这些年,也早已油尽灯枯,熬不了多少时间了。她最大的心愿便是杀掉赵德基,替她的丈夫报仇。可是,秦大王这厮的力量,显然不足和赵德基抗衡。”
“难道送她一份礼物,就足以和赵德基抗衡了?”
“当然也不足以。可是,那却是另外的武器。对于我们大金来说,毫无用处;但对于他们二人,显然是有很大用处的。”
“四太子,你这是何苦呢?”
他淡淡道:“因为我这些日子,老是梦见死去的陆登夫妇,死去的岳鹏举!”
武乞迈心里咯噔一下,再也不敢多问。
金兀术一挥手,武乞迈退下,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花园里,还传来28娘子和孩子的吵闹声,嬉戏声。那片四太子府最美丽的天地,如今已经完全是她们母子的天下,其他人,谁也不许再靠近了。
他想,幸好自己根本没有力气走出去,也不想走出去了。
就在四太子奄奄一息的时候,宋国的君臣,却沉浸在另一重的诡异里。
秦桧连续派出几拨人马,都没有等到四太子的肯定答复,甚至连面都见不上。他在这样的恐慌里,病情加重。
赵德基自然时刻也不会放松对他的监视,加之一些御史趁此机会,不停地上奏弹劾,渐渐地,病床上的秦桧,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这一日,他的养子秦禧从外面回来,照例来探望他。秦禧对王君华感情很深,但养母莫名其妙地去世,甚至连尸首都没见到。秦桧可以对外策划得天衣无缝,可是,岂能瞒住秦禧?秦禧对此非常失望又愤怒,可是,他岂敢得罪秦桧?养母一死,秦桧便是唯一的靠山。因此,他不但不敢表露丝毫的不满,反而在秦桧生病期间,里里外外的忙碌,敷衍,寻医问药,企图让养父早点好起来。
秦嬉本来依照秦桧的关系,在朝内主管本朝的史书编撰。秦桧得势的这些年,授意养子,大力篡改,凡是不利于自己的言论都统统修改。以至于把自己美化成了周公姜尚一类的超级贤臣。而且大肆侮蔑如皇帝不喜欢的人,比如岳鹏举、宗泽、李刚等名将。
秦禧顶着一身风雪回来,秦桧咳嗽着要坐起来,“咳咳咳……外面情况怎样了?”
秦禧面色阴沉,十分气愤:“御史的弹劾雪片一般出现,那些过河拆桥的家伙,真是该死。就连儿子的一些同僚也冷言冷语,说儿子以前的记录有错误,说有些岳鹏举的资料没记录上去。阿爹,你快快好起来,到时给那些家伙一点颜色看看……”
秦桧面色一变,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结果。秦禧还年轻,终究沉不住气,只怕已经和同僚发生了一些纠纷。
他挣扎着问:“你去找王医官了么?”
秦禧顿足:“阿爹提也休提。这个王继先,可真不是东西,他躲在新娶的小妾院子里赏梅花,说天气冷,不见客……”
王继先向来是个见风使舵的主儿。韦太后从金国归来后,眼睛哭坏了,赵德基召他替太后治疗眼疾,有了很大好转。王继先得以再次加官进爵。现在见秦桧长期被罢免在家,他审时度势,每天从相熟的太监处打探内情,认定秦桧复出无望,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所以,就撕下了昔日的伪装,彻底和秦桧断绝了往来。无论秦府怎么上门三催四请,他总是推脱有事,绝不再踏上秦府半步了。
黑云压城城欲摧,他敏感地从雪片般弹劾秦桧的奏章里,感觉到了秦桧的末日,再也不能跟秦桧走得太近了。
秦桧听得王继先躲避,更是心里雪亮。王继先最接近皇帝,天天为皇帝的阳痿出谋划策,如果他是这般态度,皇帝的态度就非常明显了。
“阿爹,我们该怎么办?岂能坐以待毙?四太子那里……”
四太子!自己就是四太子豢养的一条狗,现在,四太子再也用不着自己了,当然不会伸出援手了。
“阿爹,我们要不要再次派人求助四太子?”
他摇摇头:“不必了。四太子真要伸出援手,就不会一直避而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