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奴(353)
三人几乎是同时开口,花溶眼角一弯,就笑起来。
鲁达赶紧打开大门:“洒家正烦闷,你们来访最好不过,快快进来。”
二人跟随他进去,才发现诺大一座寺庙空空荡荡,只三两小僧在里面洒扫。里面的菩萨、金刚也被破坏得七零八落,不成样子。
鲁提辖亲自去拿一壶热茶出来,斟上,陪二人坐下。原来,他这些年一直在各大寺庙挂单,但多处寺庙都遭到焚毁。来了东林寺,又遇到东林寺遭劫,幸好他武艺高强,躲过一劫。待得金军走了,又才回来。但好好的古刹早已没有昔日的风范,逐渐香火断绝,无以为继。如今三五小僧,都是靠着自己耕种后面的大片荒地勉强度日。
但鲁提辖已经习惯了此地的粗茶淡饭,由于饥饿,他本身就喝酒吃肉不拘小节,经常打猎补足食物的不足,如此,大家才勉强活下来。
岳鹏举叹道:“如今伪齐大军退去,当有地方官看觑,重塑宝刹风范。”
鲁提辖摇摇头:“洒家如此,也是自由自在。”
三人一别多年,自然有很多话。天南地北一通闲聊,到了晚上,看暮色已晚,也不下山,花溶通知了随从的两名亲兵,准备借宿古寺。
这一夜,鲁提辖竟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只野狗,整治好,放在瓦罐里炖了,咕嘟咕嘟的狗肉香味。二人知他素无禁忌,一向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自然不以为意,跟他一起吃喝完毕,然后,听他开始谈经说道。
二人听得津津有味,岳鹏举忽然看一眼妻子,二人目光相对,点点头,才转向鲁提辖,叹道:“我观史上武将,少有善终之人。只待驱逐虏人,收复两河,就来东林寺带发修行,岂不快哉?”
鲁提辖哈哈大笑,看一眼花溶:“阿妹,你可愿意?”
花溶嫣然一笑:“我跟鹏举一样的看法。只想在这外面的竹林篱笆,有间草棚,三两知己,谈玄说道,远离尘埃。如此,岂不好?”
“好好好。你二人懂得进退,也了洒家一桩挂念。鹏举,以前洒家一直担心你性子耿直,不懂得圆通,须知鸟尽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不贪恋名位,及早抽身,方是为将之道……”
岳鹏举合掌肃然道:“多谢鲁大哥教诲。”
正文 第294章 回京
连续三日,二人都在东林寺陪鲁达,不亦乐乎。第四日一早,就接到随从侍卫来报,说有朝廷圣旨到。传旨的公公正等在知州府。
二人苦笑一下,情知必然是赵德基催促回京。花溶也想到一件隐忧耽误不得,只得向鲁达告辞。
一路上,花溶压低声音说:“鹏举,我们真的不得不回去了。”
岳鹏举见她眉心微锁,忽然想起她那件青罗翟服,立刻说:“十七姐不需担心,衣服我放在安全地,绝无闪失。”
她点点头,微笑起来:“只把衣服交还,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二人赶到知州府,果然是赵德基得到伪齐大军溃败的消息后,令一名太监传旨,说岳鹏举为国受伤云云,大加慰问之余,要他争取尽快回京面圣。
花溶担心岳鹏举的伤势,但见他坐卧无碍,虽然不能使用刀枪棍棒,但行走无碍,二人一商议,决定当日就启程回京。
由于怕颠簸了背后的伤势,加上赵德基的圣旨上期限很宽泛,花溶便坚持岳鹏举乘坐马车。由于马车脚程慢,如此,距离京城平素急行军不过三日的路程,这一路上,几乎用了八天才到达。
一到京城繁华地,便跟外面有太大的差别,同样是战争,临安却一派莺歌燕舞,歌舞升平。
勤王的几大将韩忠良、张俊、刘光等都比岳鹏举先赶到,已经开始了他们在京城的快乐生涯,在皇帝赏赐的宅院里吃吃喝喝,十分惬意,只等岳鹏举到齐,皇帝就要赐宴四大将领。
回来的途中,花溶着意打听秦桧的消息,尚未得到任何有关秦桧会做宰相的任命。她心里微松,情知如果秦桧为相,岳鹏举就绝不可能再有施展抱负的一天。自来,从不闻,宰相局内侵害,大将还能在外立功的道理。
她见丈夫越近京城,眉头越是紧皱,知他心意,便拉着他的手,柔声说:“秦桧不一定为相呢。”
“但愿如此吧。”
二人一归家,便分头行事,花溶立刻进宫。
早已等候多时的太后、天薇、婉婉等人齐聚一堂,紧张等待花溶的到来。花溶进到内宫,见到太后,正要行礼,太后立即说:“国夫人不需多礼……”
天薇和婉婉立即趁势扶住她,她便不再坚持行礼。
太后但见她穿着那件簇新的青罗翟绣花冠服,心里一喜,跟她交换了一个眼色。花溶立刻脱下冠服,天薇接过去交给太后,太后但见领子完好无损,针脚匀密正是自己亲手缝制。她点点头,天薇立刻用小剪刀拆开丝线,取出里面藏好的小纸条,太后伸手取了就放在身边点燃的蜡烛上,很快,一阵青烟,这天大的秘密便被化为灰烬。
几个女人同时松一口气,心里无限喜悦。
太后道:“岳夫人立此大功,真是巾帼英雄。”
花溶叹道:“太后娘娘如此一番苦心,居中调和,方为此次大功臣,但因是女流,功绩便不被载入史册,也是无可奈何。”
太后经历前段时间的“垂帘听政”,每天操心焦虑,衰老得更是厉害。她抚抚自己的白发,怅然说:“国家多难。老婆子无能为力,只求日后到了地下,不被太祖官家棒打,就是谢天谢地了。”
天薇见伯母伤感,她虽然经历许多折磨风波,但终究年轻,心性好,笑道:“幸得岳相公等忠良鞠躬尽瘁,铲除苗刘,奴和伯娘日后才有安稳日子。”
她一笑,气氛就轻松多了。
婉婉也在微笑,却紧紧拉着花溶的手,想要说什么,看看太后,欲言又止。
太后似是不曾发现,花溶知她必是问王君华之事,就微微捏她的手,婉婉会意,便不再追问。
三人交好,又见彼此平安,纷纷问了岳鹏举的伤势,太后方吩咐赐宴款待。
正在这时,却报皇帝前来。
皇帝见了花溶,也自高兴,阻止她行礼,只说:“溶儿辛苦了。”
在宫门关闭的一刹那,花溶早已把自己和赵德基的私人恩怨彻底斩断,明白,不过是君君臣臣的关系,所以,心里倒既不失望,也不伤心,只按照礼仪客气地回答:“是陛下洪福齐天。”
“溶儿立此大功,赏赐黄金三百两,锦缎三百匹。”
花溶也不推辞,只说:“谢陛下厚恩。”
赵德基这一日心情十分高兴,便主动留下来和众人一起用膳。
到黄昏,众人才尽兴而去。婉婉借口和花溶同路,两人便一起告辞,婉婉坚持要跟她共乘一轿,花溶也不推辞,等到轿子一出城门,婉婉方迫不及待地问:“花姐姐,是不是王君华那恶妇抓你?”
花溶点点头:“我早就怀疑抓你的是她。”
婉婉义愤填膺:“这淫妇勾结金人,卖国求荣,可是我告知九哥,九哥只是不信,据说还曾经想让秦桧做宰相……”
花溶接不下去。赵德基其实并非是不疑秦桧,而是他自有他的打算。也许,就如金兀术所说,赵德基一心求和,即便重用战将,无非也不过是多赢得几场胜利,增加和谈的砝码而已。因此,他重用一直主和的秦桧就不奇怪了。难不成,他想找个坚决抗战的宰相来跟自己天天唱对台戏?
这些道理,她只能在心里想,却无法告诉涉世不深的婉婉,心想,婉婉就这样养在深闺,荣华富贵,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操心太多,对自己又有甚好处?
她先送婉婉回驸马府邸,便不再坐轿,自己骑了一匹枣红色的大马。金塞斯遗失后,她便没有趁手的坐骑,岳鹏举便在军中给她寻了一匹枣红马。虽然不及金塞斯的日行千里,但也矫健有力,日行四五百里不在话下,她十分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