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奴(160)
花溶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一个劲地行礼:“花溶将竭尽全力……”
可是,到底要如何“竭尽全力”,却是一点也说不上来。
本来,如果皇帝要“命令”自己也是极其容易的,但他并非命令,而是这样言辞恳切的拜托。
她怔怔地,忽然听得门外通报,说岳鹏举回来了。
正文 第135章 我送你
她心里一松,此时,正需要跟岳鹏举商议。赵德基坐正了身子,点点头:“叫他进来吧。”
她开门,岳鹏举进来,向皇帝行礼,赵德基亲自扶起他:“鹏举,不用拘礼了,今天,咱们随意闲话。”
岳鹏举听花溶简单讲述了一遍赵德基的意思,赵德基看着他,心里有些紧张。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自古君君臣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是,他在这对屡次救了自己性命的夫妻面前,总是端不起皇帝的架子和威望,生怕岳鹏举不允花溶出使,又该怎么办?
果然,岳鹏举皱起了眉头,深深行了一礼:“陛下,与金人和谈,迎回太后,原是好事。可是,我妻花溶不过一区区弱女子,虏人没什么礼义廉耻之说,只怕这一去,凶多吉少,自身难保,根本就不足以完成任务……”
他担心的自然是金兀术。金兀术向来对花溶贼心不死,而海上一战,二人已经恩断义绝,这次花溶去金国,要是落在他手上,岂不是自投罗网?
赵德基自然知晓他的心思,赶紧道:“这次有大学士宇文虚中领队,也有军队保护,两国交锋,不伤来使,何况,是互访,谅也不至于有太大危险。而且,朕已得报,说金国老狼主病逝,现在由他弟弟继位。此次和谈的主要接洽者是宗翰,而非金兀术……”
花溶想起宗翰的凶残,更是不寒而栗。只听得岳鹏举缓缓道:“陛下,花溶实在不足以担当此大任,小将不才,愿自荐代替她出使,万死不辞……”
岳鹏举击败金人,是金国上下的眼中钉肉中刺,赵德基见他宁愿自己冒险,也不愿妻子前去,急了,忽道:“朕实在很需要溶儿的帮忙。鹏举,如果你实在担心溶儿安危,不妨陈军边境,随时护送……”
二人都一怔。
赵德基此话无异于极好的建议,如果暗中调换了边境的武将,由岳鹏举率军驻扎,一方面和谈,一方面加强部署,以岳鹏举的威名,还能压制金人尚不敢太过猖獗。
赵德基见二人心动,心里一喜,拿出一块令牌交给岳鹏举:“也罢,就这样决定了。鹏举,朕命你率军淮东北上,便宜从事……”
“谢陛下恩典。”
如此,便是将襄阳的对金国中坚战场推进到了和金国备战的最前线。这原本也是岳鹏举的理想,与金决战,收复两河。
到此时,二人已经无法继续推辞,花溶看看岳鹏举,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花溶才行礼:“花溶一定尽力而为。”
赵德基见二人终于应允,十分高兴,呵呵笑着将手里一杯茶一饮而尽:“朕有点饿了,溶儿,今天中午,就和你们一起吃顿饭,朕也尝尝溶儿的手艺……”
二人这才想起还没吃饭,赶紧安顿天子吃饭。
因为饭菜不够,花溶便临时又加了几个菜,吩咐厨房送了一些腊味和切片的牛肉,猪肉,满满一桌子。
赵德基居中坐了,但见这些普通小菜,虽然不若皇宫里的精雕细哙,但一下箸,只觉别有风味。
他见花溶细心地盛饭,递给岳鹏举,一言一行,那么温柔娴静,再不经意地看一眼端着饭碗的岳鹏举,这才那么深刻地体会到——溶儿,真的已经是岳鹏举的妻子!
他自14岁起有了第一个侍妾,此后,一直三妻四妾,从未过过这种一夫一妻的日子,但见二人眉眼相对时,那种无声的交流和不经意的笑容,仿佛一切都在不言中。
举案齐眉,说的就是这样一回事?
忽想起自己皇宫里的众多美人妃嫔,整天勾心斗角,争风吃醋,更不经意地,想起自己行房时的障碍,这一顿饭,哪里还吃得下去?
他匆匆放下饭碗,站起身,岳鹏举和花溶都十分意外:“陛下,这饭菜不合您胃口吧……”
他摇摇头,仓促道:“朕突感不适,要马上回去……”
二人自然不敢过问皇帝的去留,他说要走,许才之等立刻就为他备马护驾。外面,还有他的一支精选的卫兵,前面,还有一支五千人的护卫队。
二人送他出去,赵德基神色十分勉强,还带了几分痛苦之意:“溶儿,你此次出行,一定要小心行事,宇文虚中会全力协助你的。”
“溶儿一定不辱使命。”
他这才笑一下,转身就走。
走出几步,忽然回头,只见岳鹏举和花溶依旧站在原地,此时,又是风雪欲来,花溶紧紧握着岳鹏举的手,娇小的身子紧紧依偎着他。如此一看,更是碍眼——岳鹏举,当年的那个小孩子,到底是几时变得如此英伟,如此傲岸?那么健壮挺立,仿佛一尊钢筋铁骨。
甚至,花溶那种被雨露滋润后的娇艳的面庞,水汪汪的眉目!
雨露!
自己为什么就不能雨露了?
如此一想,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极大的痛楚感和羞辱的感觉,忽又觉得身下火热,再也忍不住那种痛苦煎熬的滋味,打马就跑。
许才之等不知官家何以突然着急,立刻就追了出去。
随即,岳鹏举按照皇帝的旨意,只率一支轻骑暗地里绕道北上,秘密和当地驻军将领交换。
一路北上,此时,已是南方开春的时候,可北方还是一片冰天雪地。
在边境的驻军地勒马,花溶手脚几乎都僵硬了。
岳鹏举先下马,一把搂住她,将她抱下马背,她在他怀里微笑道:“鹏举,我自己行的。”
“但我在你身边的时候,就要尽力照顾你。”
她听得这话,忽然一阵心酸,没有做声。此去金国,也不知吉凶祸福,虽然夫妻二人一直相伴,也不知为什么,她对他的担心,更胜过对自己的顾虑。心里总隐隐的不安,仿佛岳鹏举来到这里,总有说不出的不吉利的感觉。
驻军的小镇叫鄂龙镇,人烟稀少,边境长期苦寒,驻守的老兵已经五六十岁也不得返家,而烽火台也早已年久失修,一片荒芜。
守将得到令牌,见有人交换,自然喜不自胜,当夜就收拾简单的行装带着卫队离开了。
“府邸”不过是一座石头砌成的房子,非常简陋,居中的一间,燃着火炭,上面是一座当地人常用的土炕。
花溶和岳鹏举都不曾在炕上呆过,现在到了这苦寒地,二人吃了一顿简陋的饭菜,撤走炕上的小桌子,发现炕已经非常暖和。
二人都觉得新奇,那种滚烫的温热驱散了异乡的寒冷,紧紧依偎在一起,任外面的北风呼啸。
良久,岳鹏举才道:“明日我送你去三河子跟宇文大人一行汇合。”
“嗯。”
宇文虚中等人率队从京城先出发,临行前,已经派人通知在金国边境上的三河子汇合。昨日,岳鹏举已经接到消息,说宇文虚中一行已经到达,只等花溶了。
“姐姐,明日我派张弦随你前去。”
她迟疑一下:“张弦是你的左右臂膀,现在边境,不比襄阳,你身边也需要得力之人,而我在使者团里,谅金人也不至于有什么过分的举措。”
岳鹏举摇摇头,心情有些沉重:“那些人,未必靠得住。张弦随机应变,总会有些办法,而且有什么情况也可以及时通知我。”
她几次危急的时候,岳鹏举都有留下张弦照应。此次北上,张弦的妻子二女都留在了襄阳,并未一起来。
她见岳鹏举坚持,便也不推辞,呵呵一笑:“说实话,我心里也的确有点不安,有张弦在,总要好些。”
他紧紧拥抱着她,这一刻,心里忽然非常感慨:“我当小兵的时候,总希望能做到将军。现在做了宣抚使,成为一方统帅后,方觉人有时候担当了重任,就不由自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