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的旧情郎+番外(49)
玉雕店铺离他们驻扎的驿亭并不遥远,李皎走了不过一刻钟便到了。夏日炎炎,她只走一程,便香汗淋淋,累得受不了。到店跟小童说明来意,小童立刻停下手中活,带李皎这位身份尊贵的女郎去后院找他师父。
李皎随小童从店铺侧门进了后院。院中不大,收拾得很整齐。房屋口有墙藤蔓,下方有一长凳。此时,一个青年坐在长凳上,正漫不经心地雕刻着手中之玉。
藤蔓下是阴凉地,青年却还嫌热。他扯了腰带,挽起袖子裤腿,翘着腿,这般随意懒散的坐姿,像是一头蛰伏的猎豹,将他腰身挺直、肩宽腿长的优势暴露无遗。这位青年,正靠着墙玩自己手里的玉。他右手拿着专业雕刻的小刀,因手不稳,每次都带着轻颤,颇为费劲。他额上渗汗,眸子专注,侧脸流线明朗。
李皎看他第一眼,想的是:衣衫不整!
第二眼,想的是:就算衣衫不整,也伟哉美矣。
第三眼:哦,难怪明珠非要我来这家店呢。
李皎感觉颇为新奇,她站在门口,望着郁明,甚至唇角轻抿,有想笑的意思。原来明珠是在撮合她和郁明吗?哎,她都从来没被人撮合过和谁的感情呢……真是独特的体验啊。
郁明抬眼,看到院门口某人那似难为情的笑意。
他怔了一下,看她盯着自己。郁明心里奇怪她来干什么,顺便顺着她的眼神把自己周身打量一番,然后脸僵了僵:哦,李皎心里肯定在骂自己衣衫不整,没有涵养了。
他心中颇怒:我在人家老先生家里坐着,天这么热我敞一敞怎么了?她凭什么又在挤兑我?
心里挤兑也不行!
李皎心里翻个白眼,啧啧啧了一通郁明那不俗的装束,恼他要是被女子看到了可怎么办?她来不及跟郁明说话,因为小童已经请出来了雕玉的老先生。老先生一出来,李皎便迎上去,与老人说起雕玉的事。两人一阵谈,一边学,一边教。
李皎中途给先生端茶递水时,转个身,发现她那衣着不羁、洒脱张扬的旧情郎,已经把袖子、裤腿放下,革带也重新系了回去。他继续坐原地雕刻他的手中玉,人却坐姿端正,正儿八经的样子,风采怡人的装束,和先前那慵懒随意样完全不同。
李皎:“……”
老先生在身后颤巍巍:“小女娃,你来看这个地方啊……”
李皎顾不上在心里评价郁明的装模作样,连忙应了一声,去回老先生的话了。李皎与老先生交谈,才知道郁明和自己不同。她雕好了玉,是会给老老先生钱财,然后自己把玉带走。郁明却是雕了玉,就把玉给老先生去卖,借此赚钱。
老先生看两人自进门后剑拔弩张般的气氛,心里早猜两人是旧识。他教完了李皎后,摸着胡须笑:“娘子不妨和那位郎君比一比,看谁雕得更好些。他也是才学没多久,和娘子差不多。”
李皎倨傲地点了点头,余光瞥了眼郁明的手:就他那哆哆嗦嗦的右手,比得过自己吗?
她心里质疑郁明的右手时,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一事:郁明右手废了后,平时基本算是左撇子,没见他右手怎么用过。他这会儿用右手雕玉,恐怕心思也不在玉上,而是借此在锻炼他的右手吧……
原来郁明,从来就没放弃过他的右手吗?
如此想来,李皎更有信心在回长安后,说服郁明就医了。
李皎从老先生手里拿了玉,便站在太阳底下雕刻。她跟老先生拿了一细长型的玉,左右端详,又拿出小刀来小心翼翼地碰触。李皎是个行事非常严肃的人,做一事便专心致志。她初时还想着她那个旧情郎,到后来,一心一意地刻着玉,忘了郁明了。
郁明坐得稳如泰山,八风不倒。他能做到继续刻自己的玉,心神却忍不住开始跟着李皎飞。他坐了一会儿,见她没动静,就开始用余光偷偷打量她:李皎真好看啊。又高又瘦,衣衫宽宽的,别人穿不出来什么,搭在她身上,她就像神仙妃子般高贵清冷。
她的面孔洁白,不白得过分,是那种美玉一样温和的颜色;
乌黑长发挽了一半,其余垂下来,如瀑布般;
额上没有点时下流行的花钿,发间手上都没什么首饰,只有耳下追着一块水滴状的小玉,简单干净,少有女子如她这般脂粉不施,还这么好看的……
郁明心里虽然不喜李皎的言行,但是无可救药,他见她第一面,依然觉得她好俊啊。
李皎忽而扭头看他:“老盯着我看什么?”
郁明耳根爆红,脸色平静:“……”
日头穿梭树叶,在院中空地上留下斑斑光影。有热风过,那白色斑点便如水流般浮动。绿意丛丛下,坐在屋门口的老先生和小童摇着扇子,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两个。
李皎看郁明答不出来,戏谑的目光从他身上收回。然这一刻,郁明忽然起身,向她走来。李皎诧异,看他走来,不由分说地就把她拽去他坐的地方:“坐这里。你晒晕了我可不想背你回去。”
李皎看眼自己方才站的地方的大太阳,再被郁明按在留着他体温的长凳上。她低头刻玉,耳珠红了,慢慢的,从脖颈到脸颊,都开始红了。
也许是天热的缘故,郁明低头看到她脖颈上的花,目光再移到她水润嫣红的唇上,不觉心猿意马。他喉结动了动,吞口唾沫,额上一滴汗流下,心中又痒又酥的情绪让他后背出了汗,一阵烦躁。他没有多想,艰难地在边上坐下,努力将注意力放到自己手中的玉上。
另一边,小童扶着老先生,不解地轻声说话:“院里明明有其他乘凉的地方,他们干什么非要挤那个长凳?”
小童自以为自己声音很低,却不妨院中静谧,他的声音被那挤在一起坐着的男郎女郎听到了。
郁明:“……”
李皎:“……”
老先生呵呵笑,在徒弟头上敲了一下:“你管那么多?跟我进屋。”
老先生与小童进屋后,把院子善解人意地留给了那对老对头。院中重新静下,树叶哗哗如潮,隐约听到树上的蝉声聒噪。郁明因为老先生的话颇为羞窘,老先生人一走,他就全身心地投入玉雕。李皎如是。
李皎心里想着皇兄,才能让自己心如止水。
郁明依然流着汗。
李皎方才听了老先生讲的刻玉的注意事项,当时觉得简单,然自己动起手来,却无比困难。整整一个时辰,她大气不敢喘,一心盯着自己手里的玉。她很快发现自己刻不出自己想要的效果,无奈地决定把这块长玉当练手,做个玉笛吧。
那依然很难,每一刀都划不到想要的地方去。
李皎不高兴地抿起了嘴。
到日落昏山后,她盯着自己的雕刻成品——手里的这只玉笛,歪歪扭扭,连形状都不直,其上间隔的几个气孔,更是忽大忽小。通身一看,只有玉色是纯的。李皎如遭雷劈,握着玉笛,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做出来的。
旁边传来一声噗的嘲笑。
李皎立刻扭头,看到郁明雕的什么玩意儿。看到他雕的那个丑丑的小人,她立刻噗嗤乐了,戏谑道:“雕的石头成精啊?”
她自忖聪慧,然而她心灵手不巧;郁明认真雕刻,无奈他手很残。两人一个手哆哆嗦嗦乱颤,另一个颤颤抖抖握不住刀。最后的成品,颇让自己不满,对方却满意得很。
李皎心中释然,将手中玉笛给郁明:“要么?卖给你。”
郁明:“你疯了?这么丑的东西给我?送我我也不要。”
李皎:“哦。”
她随手一扔,玉笛就扔进了草丛中。郁明“嗳”了一声,完全不及补救。他的心随着她的玉笛一起走,目光直直地盯着草丛,耳边听到李皎彬彬有礼地问:“你的玉雕卖吗?卖给我吧?”
郁明心里想要她的玉笛,但在李皎的冰雪颜下,又拉不下脸。他黑着脸起身答她:“不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