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的旧情郎+番外(318)
李玉无所谓,他要的是他父亲所拥有的地位。天下少有不孝如他, 与自己的父亲公然抢东西。哪怕背后有祖父天子的支持,李玉这般行为,哪怕日后胜了, 也会被在史料中狠狠记一笔。然而无法, 李玉深知自己若不去抢, 不去夺, 他兄妹二人断无好下场。只要他不想翻盘无望, 他势必要听天子的话,去跟东宫争。
长安无甚惦记,临行之前,李玉只来公主府与妹妹告别, 嘱咐他离京后,东宫会给妹妹李皎使绊子,妹妹在长安要千万小心。李皎心中怅然,给兄长备了许多礼。她一路送兄长出府,道:“我无事,我只是一个女儿家,父亲拿我撒气也有分寸,毕竟我又威胁不到他。只是兄长才要小心,天高皇帝远,你惹急了父亲,他说不得会狗急跳墙对你下狠手……”
她神色微黯,心中失落。想她自出生后,就听多了父亲东宫里的糊涂帐。父亲对兄妹二人不闻不问,她兄妹二人在人情凉薄的皇室长到今日,她还被封了公主,全靠兄长的一手筹谋。兄长所求甚大,李皎心中有猜测,却也不敢多问。她只跟随青年郎君出了府,站府门口给兄长送行。李玉轻袍缓带,双手负后,落拓飒然,当是天下女儿都会心动的那类郎君。
他之风采,灼然生华。
李玉已加冠成人,正是男儿郎最风华的年龄。然在长安,太子完全没有给儿子说亲的打算。太子当不知道,太子妃也装聋作哑。想她三皇兄不成亲是太子找不到最配嫡子的女郎,然李玉不成亲,却是因为太子根本忘了他。
李玉察觉妹妹一瞬间的惆怅,垂目:“嗯?”
李皎顺着话题好奇问:“年前兄长说在平阳碰到一个有意思的女郎,我之后派人去查了。”
平阳王讶然了一下,发现自己真是小巧李皎了。他眉目清和,并不似反感妹妹干涉自己私事状,只哂然道:“长能耐了。你还查我?”
李皎看李玉并没有避开这个话题,心中一动。十四岁的信阳公主有一派天然好奇心,拽住兄长的袖子:“是那位名动平阳的美人洛女吗?我让人下平阳,平阳最有名的,就是洛女了呀。听说兄长在桃花宴上认得她,怎么样,洛女真的很美么?就是她对不对?”
李玉:“……”
李玉心中甚是厌恶,他知道洛家有意奉承自己,却没料到洛家在外大肆传这种话,都传到了他妹妹耳中。他出神了一下,想一方女郎家中巴不得立刻和自己结亲,而另一方女家却压根连自家闺女都忘了,差距真是大。而他对后者蠢蠢欲动良久,待要暗思一阵,如何能让后方家中有攀亲的自觉。
心中一瞬间想了那样多,明面上李玉只道:“不是洛女。平阳情况复杂,非你所想。”他看李皎面上微露失望之色,心中顿软。他素来冷肃,亲近的人只有一个妹妹,便不忍见李皎失望,于是多嘴道:“我倾慕的,是另一个女子。很不一样……”
他沉吟了一下,唇角带笑:“……和一般女子非常不一样。到时皎皎莫被吓到了。”
李皎:“……”
她扬声瞪眼,美眸中神采流光:“兄长居然真的有看中的?谁?能说吧?你不介绍我们认识么?日后嫂嫂总要跟我见面吧?万一我不喜欢嫂嫂呢?万一嫂嫂不喜欢我呢?兄长你都不提前想好么?”
李玉眸中染了笑,在妹妹肩上轻拍一下:“你说得倒是问题。有机会我会介绍你二人认识的……现在诸事未定,说起来太早了。”
李皎点了头,认真等着李玉的后续。
李玉的婚姻让她心中微宽,她再听得李玉说平阳情况复杂,便忧心忡忡劝:“兄长当心些吧……”
兄妹二人在府门前牵着手叙旧,李玉神色淡淡,李皎却对即将远行的兄长极为不放心,殷殷切切说着许多话。说话当头,身后忽听一阵急促脚步声。公主府上有人敢这么没规矩,李玉和李皎一起回头看,少年扈从英俊的面容在日光下一闪。人皆爱美,见人俊朗,李皎蹙着的眉,就平了下去。
郁明却刚来公主府中几人,没学完公主府上的规矩。他听说李玉要走,追出来看。到了府门前,他才察觉这里人皆静悄悄的,他似乎孟浪了。长安规矩大,长安公主府上规矩更大。郡王与公主一同回头看他,少年郁明心中压力颇大,硬着头皮上前,拱手行礼。
郁明请了安后,问李玉道:“殿下要去平阳?听说那里风云际会,殿下很危险?不如我跟殿下去怎么样?”
李玉:“……”
李皎:“……”
李皎大恼,在兄长看戏般的眼神下深觉羞耻。她瞪一眼根本没觉得自己说错话的郁明,跟李玉解释道:“他刚来府上几日,规矩还没学完。兄长别听他胡说。我不会让他跟你去平阳的。”
郁明随意道:“既是平阳王殿下雇的我,平阳又不太平,我跟着去很正常啊。我看长安一切太平,公主殿下一个女子,整日待在府上,能有什么事呢?兄妹之间就不用那般计较吧,殿下为自身安全,还是许我跟去平阳吧。”
郁明当真不愿意待在公主府上。他并非对李皎很瞧不上,而是他出山一趟,自是想干一番大事业,在江湖上闯出些名号。他先前以为平阳王雇人保护李皎,李皎身边有多危险;来了公主府后郁明很失望,李玉纯粹是太过爱护妹妹,然他妹妹并不需要武功强如郁明这般的人当扈从。
太过屈才。
郁明更想跟李玉去平阳。
郁明想再努力推举下自己,想再说服平阳王。他听到李皎咳嗽一声,跟他说:“衣服歪了。”郁明立刻低头查看衣袍,这身扈从衣袍乃府上定制,均码,与郁明身材不贴合。长了短了的地方很多,郁明想等新衣裳还要几日。他自己也觉得衣袍不贴合,大庭广众下被公主指出,郁明怕给李玉留下不好印象,连忙查看是哪里歪了。
他半天没看出来。
袖口束得紧,领襟也齐整,腰间革带,脚踩黑靴,哪里有问题?
李皎:“玉扣!”
郁明这才把目光落到玉扣上。
李皎看不下去他那么慌张张还找不对的样子,少年郎君脸微红,她居然就跟着担心。李玉还在一边看热闹,三人就站在方寸之地,李皎看郁明飞快地缠着玉扣和流苏,两者却越缠越乱,几乎被郁明打成了一个死结。李皎深吸口气,心头涌上一阵烦躁感。
她想:我一定是看不得人笨手笨脚成这样。
她伸出手,玉指拂过郁明腰间位置。他骇然后退,革带被拽住却不能退。
只看女郎低头,熟练而快速地帮他重新打了佩戴的璎珞流苏。流苏和玉扣缠在一起,郁明自己笨手笨脚打不好的璎珞,到李皎手中就解得轻快如意。他僵着肩,只觉后头一簇簇扈从们火热的眼神盯着他,让他很不自在。郁明余光看到少女耳畔青丝下露出的玉白面颊,她就站在面前,纤瘦婀娜,每个呼吸间,都有若有若无的香气拂向他。
郁明屏住呼吸,面容上的红色越来越深。
直听得李皎轻声:“好了。”
李皎打好了璎珞,把流苏和玉扣分开后,还顺手扶正了一把少年的革带。她手挨到他腰间革带时,感觉到郁明身体的僵硬和那种极力想要后退的架势,他如临大敌,一声气不敢出,面红成了灶上热虾。
二人漆黑眼珠对上,双双错移开。李皎怔了一下,一时也觉得不自在。她鬼迷心窍,居然在青天白日下帮一个郎君系佩饰。大魏民风自不会如儒家学说般要求女德,但女郎大胆的时候,那也是和郎君眉目传情彼此心悦时。像她这样……李皎也不知自己为什么手快,要帮他那么一下。
李玉轻笑一声。
他看够了热闹,见少年男女都在发怔,已完全忘掉之前的争执,心中甚觉有趣。李玉大约看出李皎和郁明之间的不自在,却也不指出来给情窦初开的妹妹解惑。李皎分明对郁明极有好感,郁明却未必有那种心思。这两人日后还不知会如何,且因自己父亲虐待歌女出身的母亲的原因,李玉一点都不把身份当回事。他并不会提醒郁明远离李皎,一切皆顺其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