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明月照宋城(84)
内室里窗门紧闭,茜娘穿着半旧的月白色中衣,面朝里躺在榻上,虽然倔强地一动也不肯动的,可她浑身都在抽抽……
嫤娘叹了一口气,坐在了茜娘的床边。
等了半日,也不茜娘有半分想起身的意思,嫤娘便轻声说道:“你何必为了那样的人,误了自己?”
茜娘躺在床上闷声不响。
“要我说啊,现在知道他是那样的人,倒比嫁过去才知道的强,”嫤娘细声说道,“最起码,先毁约的是他……日后我倒要看看,他能攀上什么样的名媛贵女?仗着咱们家请了先生,点了探花,入了翰林,一转头……他就恩将仇报!”
“三姐姐,你快些好起来,咱们偏不如了他的意!咱们就要好好的,不管将来嫁了谁,都要把自己的小日子经营得红红火火的,教他后悔!”
她话音刚落,茜娘就“哇”的一声哭出了声音。
嫤娘叹了一口气。
茜娘直到哭得声嘶力竭,这才慢慢地停止了哭泣。
她慢慢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嫤娘亲自捧了块帕子给茜娘,茜娘接了,小心地按了按眼角。
“道理我都懂……”她又抽泣了几声,才哽咽着说道,“只是,只是……先前她们就说,刘家的亲事是我攀来的,我,我……如今刘家又这样……”
嫤娘明白,“她们”指的是夏碧娘。
“你理她们做什么?从她们嘴里说出来的话,有几句是好听的?”嫤娘劝道,“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正经事,姓刘的来汴京多久了?三姐姐你在汴京呆了多久了……远的我不说,就是汴京的高门贵女中,还有几个不晓得你的名声?我看啊,这事儿要是一捅出去啊……刘家的声誉立时就毁了!”
说着,嫤娘又道:“三姐姐温柔贤惠的名声早就远近有名了!恐怕外头的人一知道刘家想毁要,上我们家来向你提亲的人,没准会把我们家的门槛都给踏破了!”
茜娘烦恼地说道:“……你还说!我,我再也不嫁人了!”
嫤娘奇道:“你再也不嫁人了?难道说,你还想为姓刘的守上一辈子?”
茜娘一愣。
她很快就明白过来,这其实是五妹妹的一番好意,旨在激励自己。
阁楼外响起了“蹬蹬蹬”的声音,有人急急跑上楼来,嚷道,“三娘子!三娘子……刘夫人来了,现正在老安人那儿说话呢!”
茜娘喝了一声,“奶娘!”
马奶娘一脚跨进了内室,才看到了嫤娘,顿时有些讪讪的。
“给五娘子请安!”马奶娘朝着嫤娘行了个福礼。
嫤娘道:“刘夫人来了?她来做什么?”
马奶娘摇了摇头,嚅嚅地说了声:“这……这,奴不知。”
想了想,嫤娘站起身,对茜娘说道:“我去看看。”
茜娘心乱如麻。
她“嗯”了一声,却到底没有阻止嫤娘的离去。
嫤娘带着小红急匆匆地去了槐香院。
院子里的仆妇们大约也都能察言观色,虽说个个都杵在院子里,却没一个人敢说话……倒是从正屋里隐隐传出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嫤娘放轻了脚步,拎着裙摆走进了与正屋仅一墙之间的茶水屋。
“……若我们生有异心,便叫我们母子天打五雷轰,再不得好死!”一个妇人哭着说道。
正屋里安安静静的,并没有人说话。
但嫤娘却听得清楚明白。
说那话的妇人,正是刘家小郎君的母亲——刘夫人。
第七十七章追究
“宣郎他年纪轻,不懂事……我昨儿已经和他说过了,现在他已经知错了!”
刘夫人哭着说道,“夏家待我们孤儿寡母的,又是安排了一个单独的院子让我们住下,还有仆佣给我们使唤,当初若不是大夫人举荐,宣郎哪能得到陈先生的表睐,又收了他做关门弟子?就是如今宣郎也算是出息了,入了翰林院……可若不是二老爷费尽心思为他上下送礼打点,他哪能像现在这样!”
堂屋里一片安静。
刘夫人又哭道:“只他年纪轻面皮儿薄,没好意思来……先让我来给老安人和二位夫人认个错,呆会子他就过来负荆请罪。”
堂屋里安静了片刻,夏大夫人直问道:“那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宣郎这孩子……我们也是看着他长大的,知道他平时就是个妥当人儿,怎么就突然……”
刘夫人只是一昧地哭着,并不回答。
想来老安人自恃身份,夏二夫人又不好开口询问,夏大夫人索性开口问道:“……难道说,宣郎真看上了别人家的高门贵女,因此拿着我们三娘子的出身来做文章?想逼我们退婚不成?”
这话说得实在直白。
刘夫人避无可避,只得说道:“并不是这样!只是,只是……”
她叹了一口气,终于说道:“那媒婆并不是我们派来的。别说我被蒙在鼓里,就连宣郎自己也不知道这件事……是昨儿晚上,我们才知道的。”
“什么?”夏大夫人忍不住问道,“那媒婆不是你们派来的?也不是宣郎派来的?那,那她是谁派来的?那媒婆的手里,又为何会有你刘家的聘礼单子?”
刘夫人吱唔了半天,只得说道:“是,是……是我们家一个远房亲戚派来的!”
躲在茶水房里的嫤娘顿时一惊!
这可真是匪夷所思了!
前来代表刘家退亲的媒婆,居然不是刘夫人派来的,也不是刘文宣派来的……那那个媒婆是谁派来的?她又怎么会拿着当初刘夏两家订亲时的聘礼单子呢?
照刘夫人的说法,如果那媒婆果真是一个远房亲戚派来的,那么这个远房亲戚肯定与刘家的关系匪浅,不然也不可能拿得到那种聘礼单子。
嫤娘凝神细听,可堂屋里又是一片安静。
老安人和母亲,以及二夫人可真是一派好定力。
出了这样大的事,她们却依旧沉稳。
恐怕这份历练,才能让刘夫人如坐针毡吧?
果然,刘夫人见夏老安人和两位夏夫人一直都没说话,心中又打起了小鼓。
她只好说道:“说起来……也是冤孽。前些日子,我,我……老家有人来寻亲,寻亲的是个姓吴的小娘子,当初她母亲也与我家沾点儿亲带点儿故的,如今她已成了孤女,我念在故人的份上,我少不得也要安置她一翻。”
“那吴小娘子也是个能干人儿,帮着我打理家里家外的,是个妥当人。我是真心实意地把吴家小娘子当成我的女儿看待的。原想着等宣郎和三娘子成了亲之后,再给吴家小娘子安排一桩可心的婚事……”刘夫人念念叨叨地说着。
堂屋里仍是静悄悄的。
嫤娘却皱起了眉头。
可刘夫人的声音却越来越小……
“也是我老糊涂了,竟一时没看出来,那吴小娘子与我们宣郎日夜相处了这许久,竟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趁着昨儿我去灵香寺进香去了,宣郎去了衙门,那吴小娘子竟背着我们,从我们家里找出了聘书,还拿钱使了媒婆……这才酿成大祸!”刘夫人急道。
“二夫人千万不要生气!我们宣郎万万没有要悔婚的意思……他,他一直念着三娘子的好呢,我,我这就回去,安排那吴小娘子嫁人……”刘夫人继续说道。
夏二夫人道:“你来之前,可曾查过……你家里的那个吴小娘子,是否已经有孕?”
刘夫人一惊,“啊”了一声。
夏二夫人哼了一声,说道:“倘若她没怀孕,又为什么要使出这么一招?”
刘夫人的呼吸顿时急促了起来。
“不!不会的……这不可能!宣郎饱读圣贤书,岂会不知……岂会如此不知廉耻?”刘夫人惊惶失措地说道,“这绝对不可能!”
躲在茶水房里的嫤娘也皱起了眉头。
这刘文宣,竟活脱脱的……又是个王承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