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明月照宋城(69)
老安人问道:“敢问府尹大人,三老爷在外头欠下来的帐,可都是他一个人花销的,原与我们无关,那我们是否就应该白白替他还钱?”
夏三老爷急道:“那是自然!这都是什么时候的陈年旧帐了,那时候没分家,自然是,是……是大家一起分摊了!”
夏大夫人不悦道:“你欠的债,凭什么落在我们大房的头上?我一个孀居的,又有什么进项?难道连我们孤儿寡母的,也要出钱供你去外头挥霍胡混不成?”
夏三夫人听了,臊得满脸通红;夏三老爷天不怕地不怕的,也不知为何,唯独有些惧怕夏大夫人……被夏大夫人毫不留情面的说了一顿,他也不敢反驳。
府尹面露为难。
老安人也不强求,微微一笑,说道:“三老爷这么说,也有些道理。老大家的,你也别委屈了……这事儿听我的。”
夏大夫人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那就还这么办!这二万四千两银子啊,还是均分为四,”老安人朗声说道,“咱们就最后再替三老爷分担一次,每房负上六千两银子的债,如何?”
大房二房皆怒视着夏三夫妇。
夏三老爷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了。
每房负债六千两?
可刚才,在估算家产的时候,连大宅子的钱都算上了,统共每房也才分了四千五百两银子不到……
照这个分法,岂不是,岂不是自己要净身出局了?
夏三老爷额头上的汗一滴一滴地淌了下来,却偏偏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
府尹却赞道:“不亏宫里的老娘娘和圣人总把老安人挂在嘴边,说您是女则典范。”
老安人道:“……哪里的话,不过是为了儿女,多迁就罢了。”
四叔公却不住地摇头,叹道:“慈母多败儿!慈母多败儿啊……”
老安人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这几十年来,我过的是什么日子,想来您也是看在眼中……现在他死了,我也只求能在剩下的这些时日里,好好过上几天舒坦的日子罢了。”
“可苦了你啦!”四叔公又叹了一口气。
老安人避而不答,却说道:“……烦您做主,了断了这场糊涂官司罢,大伙儿也清静。”
第六十三章灵堂分家(后续)
夏三老爷似乎知道大势已去,不由得有些面色发白。
嫤娘踮着脚尖远远地站着,只觉得腿酸。
可这分家一事未了,她着实有些担心,便强撑着,与茜娘两个相互扶持着,躲在女儿墙后不住地张望。
这时,听老安人说,要把帐理清楚,就此分家……
四叔公点了点头,站起身,朗声说道:“今儿既是来分家的,且家产也已经全部盘算清楚了,那就分了吧!先前说好的,夏家的总产全部都折成银钱,包括这宅子……”
“因大房没有男丁,不承宅子,就只分一个庄子一个铺子并二百两银子;二房分两间铺子和四千五百两银子;三房也是分到一个庄子和一个铺子和四千五百银子;老安人分到四千五百两银子和一个庄子……这家产,就是这么分!”
接着,四叔公又咳嗽了几声。
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之后,四叔公继续说道:“因是老安人日后是要跟着老二住的,老大家的是个孀居妇人,二房也愿意奉养她,她挨着婆母住这也是天经地义的!所以说……也就是三房搬出去,然后府里分给他一个庄子,一个铺子,并四千五百两银子,是这么算吧?”
众人纷纷点头。
四叔公虽然年纪大了,但说起话来条理清楚,头头是道,连夏三老爷也无法反驳,便愣愣地也跟着点了点头。
四叔公又道:“讲完了家产,咱们就来说说债务。”
“先前你一个人在外头欠了二万四千两银子,这个钱,原是你一人花销,理应由你本人还债;可府里却替你偿还了这笔钱……也就是说,你欠府里二万四千两银子。”四叔公朗声说道。
夏三老爷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嫡母良善,兄嫂和气,愿意与你共同分担这笔债务,”四叔公朝着老安人的方向看了一眼,继续说道,“可你在离府之前,也应该将你自己欠下的那一份还与府中,折现也就是六千两银子!”
说着,四叔公对老安人说道:“大侄儿媳妇,既是如此,咱们就让这孽畜留下分家的四千五百两银子,再让他写张一千五百两银子的欠条……然后咱们就把那二万四千两银子的欠条烧掉如何?”
老安人点点头,轻轻说道:“我只图清静而已。”
“既是这样,来人!笔墨侍候!”四叔公大喝了一声。
壮仆奉了笔墨过来,先是由六堂叔起草了一份欠条,让四叔公夏二老爷等人看过了,众人看过无误之后,纷纷在欠条的见证人上签字画押……
跟着,壮仆又将这纸条递到了夏三老爷的跟前。
夏三老爷看着仆从手里举着的欠条,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颗接一颗的滑了下来。
他死活不肯签。
夏老安人冷冷地说道:“可别勉强你们三老爷……他不签也没什么,横竖咱们手里还有二万四千两银子的欠条呢!”
夏三老爷听了,自知大势已去。
但想着欠一千五总比欠二万四强,再说了,签了以后,一个庄子和一个铺子就到了手,也能暂时抵一抵债……
夏三老爷一咬牙,在欠条上画了押,又摁了个指印。
见他中了棒伤,还能躺在长条板凳上灵活自地签字画押摆手印,可见得签欠条这样的事,平时没少做……
夏三老爷被半逼着签下了欠条,心中就有一把无名火烧了起来,一直在骂,说让二房快快拿了田庄和铺子的地契来。
夏家人也不含糊,横竖当场就有经纪在,便拿出了庄子和铺子的地契,当场就签了契约,将这庄子和铺子转给了夏三老爷。
只是,夏二夫人生了个心眼儿,递地契过去的时候,先是朝着夏三夫人使了个眼色,然后就把田庄和铺子的地契递了过去。
夏三老爷捱了打,趴在长条板凳上,自然比不得夏三夫人手脚灵活。
夏三夫人哪会不知道夏二夫人的用意:这可是你最后的身家了,若是落在了你男人的手里,恐怕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不快快收好了!
夏三夫人眼疾手快地接过了两份地契,往自己怀里一塞,转身就走!
她一边走还一边哭:“哎哟!我们怎么这么命苦……老爷你等着啊,我这就回去叫人抬你……呜呜呜!”
夏三老爷怒道:“贱人!你回来,你拿着老爷的地契去哪儿呢!快给我回来……”
夏三夫人已经一阵风似的跑了。
四叔公看了看老安人,又看了看夏三老爷,说道:“既然已经分清楚了,那……等大侄子的后事办完了,你们就搬到庄子上去住吧!”
夏三老爷恨恨地“哼”了一声,怒道:“搬就搬,哪个稀罕住在这里!”
四叔公又对夏老安人说道:“……大侄儿媳妇,你看,那三房留在府里的那些家具器皿?”
夏老安人挥了挥手,不在乎地说道:“全给他。”
四叔公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叹道:“夏老三啊,你嫡母待你着实不薄,你……”
这时,夏三老爷突然想起了什么,怒骂道:“不是说要烧那些欠条的吗?快烧啊!当着我的面,全给我烧了!”
府尹却叫了一声“慢”,说道:“其他的欠条你们可以烧,但这一张欠条,我却要带走……”
夏三老爷正在气头上,也顾不得府尹是个官了,梗着脖子骂道:“你们说话和放屁一样?才说了我欠了那一千五百两的欠条,你们就给我烧掉这二万四千两的欠条……做官了不起啊!别忘记了你头上还有更大的官……”
府尹淡淡地扫了夏三老爷一眼,说道:“方才我见这欠条上,原本借钱给你的人名叫‘祁彪’?这人可是朝庭追拿的重犯!所以你这欠条是呈堂证供,明白?”